“武神婆多好的人啊,旁人征十文立庙钱,她只收九文,你们却打断了她的脊背,叫她活活痛死在了床上。”
“你们说我家世代供奉的祖师是恶鬼化名,呸!干尔等屁事,凭啥砸了我家祭坛!这下好了,没了祖师保佑,我家生意完了,以后一家子怎么养活?”
……
无数谩骂如潮似要淹没小小的神祠,更有激奋者抄著泥巴、烂叶、粪块把门前“城隍庙”三字砸得污秽不堪。
神兵神將与阴兵阴將们其实早就到了,但一方只是看乐子,一方却碍於尚是青天白日,活人的世界不好由死人插手,看著几位麻衣师公艰难应付著人群,辩解著“种种恶俗全因鬼王敛財”、“取缔淫祀是为祛除恶鬼”云云。
“放屁!”
一个马脸汉挤出人群,恶狠狠望著神祠大门,麵皮因激动胀得通红。
“你们说法王是恶鬼,可咱们祖祖辈辈供了法王几百年,照著规矩从未有差池,是你们,是你们出现后,海上才起了海寇,男人没了生计,孩子食不果腹!法王不是恶鬼,你们才是恶鬼,是飞来山的恶鬼!”
他振臂高呼。
“各位善信,各位兄弟姐妹,恶鬼就藏在这院里,咱们一起把它揪出来!”
人群纷纷响应,一拥而入。
可进了院子,人们大感失望。传言里,李城隍赶走了窟窿城,得了鬼王留在人间的財宝,同伙大秤分金,个个富得流油。但一群人转了一圈,铜钱也没找到几串,只拿了些瓶瓶罐罐、桌子板凳,没甚收穫。
为首的马脸汉不甘心,左瞧右看,见著主殿里藏著一扇小门,拿黄符绞成粗绳锁住,眼前一亮。
麻衣师公们被拦在门外,大声惊呼:“不可!”
马脸汉哈哈大笑:“我等有使者託梦赐福,哪里去不得?!”
领著几个胆大的,兴冲冲抽刀砍断粗绳,一把推开小门。
霎时。
但见黑气滚滚淹没正殿。
几声短促而尖利的惨叫骇得人群惊恐投来目光。
下一刻。
鲜血如雨夹杂著残肢碎块自黑气笼罩的正殿淅沥沥拋入院子。
马脸汉说得没错。
飞来山的厉鬼確在此处。
…………
日落西斜,晚钟声声。
城门將闭,清波门前却仍旧堵著一条长龙,眼见著天色愈暗,门卒们却一反常態越发认真仔细,非要一人一人、一车一车细细检查,犹嫌不足,城门官还捧著一面铜镜,把每一个出城之人的面孔照上一番。
人们抱怨不已。
门卒却呵斥道,此乃公务,是为防逃犯潜逃出城。
人们暗自腹誹,都是老钱塘,唱甚聊斋?前些时日,鬼王向衙门一伸手,老爷们扭头就征起了城门税,后来李城隍虽打退了鬼王,但到嘴的肥肉怎可鬆口?什么逃犯,多半又是巧立名目罢了。
有熬不住的,偷偷塞了铜钱,熟料,那城门官钱照收,人照查,真是彼其娘之!
耳听著晚钟將尽。
一辆马车迎来检查,城门官照例上前。
“门侯给个方便。”
车夫塞去几角碎银。
“我家主公不便露面。”
说罢,又扯开衣襟,露出里面的粗麻短褂。
城门官连忙堆起笑脸,把手里碎银推回去,甚至心痛地多添了几角,才苦笑道:
“师公见谅,真真不行。”
他凑近了,悄声说道:“实不相瞒,今日確属搜捕要犯。那贼人原是武康侯府上一门客,在府中杀人不说,还盗取一件宝贝。那廝是个江湖术士,擅长易形换容,所以上头才分发了此镜,以勘破真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