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鼎沸。
是在瞬间蒸腾!
魙潮炸开成一个个仿佛《吶喊》中扭曲人形状的烟气冲天而起,他们发出无数刺耳哀嚎漫天飞窜,很快滚滚黑烟便填满了整座地厅。神龕中的坐尸们也呼应著身子剧烈颤抖,面孔开始抽搐,仿佛有事物在內蠢动,却因封死的孔窍不能脱出。
混乱里隱约听得鬼王惊怒的呵斥,接著,一个巨大骷髏匆匆钻出井道,下頜骨不住开闔,似在诵咏。
眾人脚下的阵图隨之运转升起冷光,激得所有神龕中的法香开始迅速燃烧,似无数颗大星,在铅云中耀目,镇住群尸渐归平静。
这关头。
抱一俯身在阵图里又添了一笔。
冷光破碎。
“群星”隨即隱没。
啪啪啪啪啪啪!
密集声响仿佛骤雨击窗,那是神龕中的坐尸接连绷断了缝线。
睁开双目,流出血泪。
张开嘴巴,將饱经折磨的残破灵魂与深积的怨恨一併吶喊而出。
匯入滚滚烟气。
肆意发泄憎恨与痛苦。
……
魙。
究竟是什么?
鬼死所化?恐怕钱唐的有识之辈都不相信这个说辞,但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。
李长安亦是如此。
直到借喷化之变走了一趟魙巢,再在刘府目睹老供奉祭炼鬼將,又想到飞来山上不成形状的厉鬼以及斗狠而死的三兄弟。
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:
魙就是鬼。
是被折磨到极致催生怨气大到足以质变的厉鬼!
通常而言,在怨气质变之前,魂魄就该承受不住折磨与怨恨而魂飞魄散了。但钱唐不同於別处,这里阴阳混淆,魂与肉联繫更紧密,魂魄也更重。所以黄尾所以是黄尾,所以飞来山上失了人形的厉鬼才能继续苟延残喘。
在钱唐,只要將人的亡魂封在他的尸体中,他便会在躯壳日渐腐烂里受到难以想像的折磨,一直折磨將要魂飞魄散的边缘,便会催生出极致的怨气,介时將其放出,投入香火以祭神之法勒束,便能得到一只至衰至秽至阴的怨气之“神”。
如此之“神”,炮製过程充满了不確定,成功率难免极低,所得成果也只会是不经用的消耗品。
但无妨。
只要有足够的香火,有足够的尸体与亡魂,不计成本的大规模炮製就可祭炼出足够多的怨气之“神”,再將他们合在一起驱使,便是鬼王手里最恐怖最锋利的武器——
魙!
过於锋利的武器往往伤人也容易伤己。
而要让魙失控,反噬其主,有一种最简单也最困难的法子,即用更阴寒的怨恨去打破维繫其存在的怨气与香火的平衡。
譬如,万年君脚下黑池最深处沉积千年的厉气。
鬼王其实说得没错。
抱一法师虽然师出玄门正宗,又精擅仪轨,却也没能力短时间內摧毁製造与约束魙的大阵。
但他不必摧毁大阵,他只需让大阵运转停滯短短一秒。
关键时刻。
一秒足矣!
……
数不尽怨魂哀嚎著拖曳著怨气在地下掀起一场黑风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