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酒入肤,程野只觉得皮肉刺痛,低头看去,臂上寒冰渐消,心中一喜,问老妪药是什么灵药竟如此有效,老妪摸她手臂,看是轻微烫伤,擦药便好,松了口气才道:“不过沸水混那驱寒药酒罢了,也不是甚么稀奇东西。”程野奇道:“老人家怎么会治这怪伤。”正问着,躺地妇人醒了过来,她双目无神,泪痕满面,见了老妪又放声去哭,老妪急走过去,言语安抚,程野不知她们说了什么,妇人听后,收起声来,只低声啜泣,起身同小童入了内院。
老妪见二人离去,环视四周,走前几步,低声说道:“还记得是四年前,一对夫妇闲庭夜话,天上忽有一道白光闪过,不过一瞬就将人吸成干尸,街坊以为有杀人魔,便去云宫寻领主查明,领主不查也就罢了,还将众人轰了出去。从此北地每月便有几人平白死去,人们只道有妖,每晚出来吸人精气,有人去降,除妖不得,反而变成干尸,至此无人再管,各家各户无论白天黑夜都门窗紧闭,怕被邪妖寻上。”老妪说着,挽起衣袖,程野看她左臂满是创伤,伤疤活似鱼鳞,仔细去盯,竟和自己的伤十分相似,想她不过一点灼伤便痛得咬牙,老妪伤痕可怖,怕是剧痛更甚。如此想着,她心中渐渐有了猜测,却不敢开口。
老妪知程野犹豫,遥望夜空,静默落泪,半晌才道:“那日月亮如今夜般明净,可怜我孙子年幼便父母双亡,还被云鼎选中。。。。。。唉,唉,命,都是命。”她长吁一声,没有回房,陪在程野旁边。
过了半刻,程野伤已好全,急忙起身同老妪道谢,老妪见着也很是欢喜,同申殊一道将人搀扶入房。老妪离去,申殊也要跟上却手腕一紧被程野拉住,想程野舍身相救,不好甩开,只垂下手来任由她将自己扯到床前,坐在身侧。
程野摸不透此人心意,他会面红,会心动,她决意挑明,他却缩身回去。程野想过,论武功,仙人远不及她,论才华,他只知讥讽从未吟诗作赋,论相貌,仙人再美也比不过陆霜玉,这般种种,寻不到答案,定是她被猪油蒙了心,瞎了眼,才看上这条死蛇,然而倾慕无了回应,总会消耗殆尽,程野不知自己是否期待那天来临。
申殊没有打搅程野沉思,透过朦胧月色,他视线始终不离,落在眼前人面上,从他有记忆开始,未曾想过男女之情,每日不过上街叫卖,打坐修炼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从未间断。。。。。。他不解,困扰,迷失,也许她爬上山,摘下的不是扶桑,而是他心中某物,此刻久坐不离,究竟是因她相救,还是心神向往,他好似不知。
片刻宁静,无人打扰,月色倾倒,洒在程野发梢,申殊不觉伸手去摸,程野一惊,下意识打断他手,他神色自若,道声抱歉,触碰一瞬,程野摸到他手冰发颤,心绪不宁,思来想去,才叹了口气,单手捧住申殊面颊,他也不躲,从耳根红到脖子,程野又将头贴他胸口,咚咚咚咚,他心如撞鹿。程野问道:“簪子呢?”申殊呆楞,反应半会儿才从衣囊拿出簪子递给程野。程野接簪,一指捏住,摆在月光之下,说道:“仙人你看,此簪有裂,是不是不够好看?”申殊默然点头,程野又道:“可我就是喜欢,不爱新的,此为禀性。。。。。。仙人听明白了么?”申殊未有作答,不过拿过簪子替她梳发,青丝缠绕,却不似从前,扰乱他心。
申殊抚她鬓边黑发,程野眯起双眼,卸力靠在他手,他心中一动,旋即将人揽到怀里,良久无声,半晌才道:“我也厌你受伤,听明白了么?”程野以为他要逃避,听他如此一说,很是惊讶,当下紧搂申殊腰间,轻声发笑,申殊本想忍住,看她喜上眉梢,嘴角不禁微弯,此时门外轻扣三声,二人一听,立马散开,一人缩在被里,一人站在桌前踱步。
脱尘陆霜玉一番苦追,正要碰到白光,一个拐角竟被带得摔进水塘,二人砰的一声跌落冰水之中,寒冷入骨,在水塘扑来扑去,好在陆霜玉识水性,迅疾将脱尘打捞上岸,二人不想扰了老妪休息,找了快静地,生火烤干才悻悻归来。申殊道明缘由,二人知了愤愤不平,若是了解北地地形,早就摸清源头何处,便可少些死伤。
脱尘施法温茶,见程野始终躲在被内,说道:“现在怕羞也太晚了吧。”程野猛一起身,飞扑过去,一记手刀打他,震得脱尘缩身躲避,正在此时,陆霜玉忽见程野手上红痕,惊道:“姑娘怎得受伤了?”他登时起身,却见脱尘早已摸到房门,要找胡葱,程野更快,将脱尘挡了回去,脱尘见她无恙,想起方才身快,略有窘迫只抿茶不语。
程野笑道:“小伤小伤,大惊小怪,也是不必。”脱尘摔下茶杯,震得茶水飞溅落在桌面,横眉冷道:“且看我下次救不救你!”程野不恼,嘻嘻笑了几声,陆霜玉吓得站起,打个圆场,众人才各自回房。
次日清晨,妇人同老妪在院内谈话,程野上前打听,老妪叹道:“从前每月不过只死一人,可近些日子越来越多,北地之灾,不知何时才止。。。。。。”程野心沉,急忙回房,要同其余三人商议捉妖之事。
她们不知邪光何时来犯,商量入夜之后,一人躲在望楼,一人在城中巡走,最后一人则保护老妪一行,想到程野最强,陆霜玉最次,便让程野巡视,陆霜玉在望楼,脱尘正好可以护卫老弱。趁天色未暗,几人疾走躲藏,各自就位。陆霜玉爬上望楼,高出观看,北城硕大,街上无人,萧条凋敝,唯有远方云宫矗立。
他知程野听力了得,如在附近探到邪光便轻叩望楼木柱,以示方位。陆霜玉等了许久,红日落下,月升星朗,他凝神观察,无甚异处,在他放松之时,一抹白光,嗖的一声,从他脸颊划过,割出血口,他奇速下蹲,重叩五下,程野巡视,听到响动,便腾身上檐,一路朝南快走。白光游动,穿梭在街角巷口,愈渐远离望楼,程野暗想白光是邪妖,要吸食|精气,见到有人,只是逃跑,很是奇怪,她思考片刻,回忆昨晚脱尘曾说有一白光将他们引至水塘,在那之时,她早已见人受害,顿悟白光分作两道,调虎离山,心中一急,扭头就走。
白光登时转旋,飞将过来,程野不理,疾步向前却不比光快,只得提剑招架同白光缠斗,白光势紧,在她剑中游走,程野刺入不到,也拳击不得,念决施法,周身红雾蔓延,二指划过入世剑身,利剑附光,她凝神刺去,忽然一股巨大强力将她推倒。程野在房梁雪上滚了几下,混乱之中白光要袭,她霎时起身,弯腰一滑,提速飞身刺了过去,剑尖虽触到白光,仅入几寸,将它缚在原处。程野咬牙切齿,青筋突起,调动全身气力,汇力挺剑,刺啦一声,白团霎时破碎。程野不顾身后响动,直直跑向老妪家中。
白光骤然飞来,袭向脱尘身后老弱,脱尘侧身一跃,攥剑相抵,弓足稳身,却被逼得连连后退,他将剑竖直,五指横在剑身,就要念决,只听一声惊叫,见白光内里迸出冰雾,宛若游蛇就要侵入脱尘五官,嗖嗖几声,老妪使出暗器,刺向白光,白光无形,不起作用,申殊随后,提出沸水扑了上去,白光消退。脱尘放松,不住喘气,突然眼角见光,正要疾呼,那团邪物早已悬在申殊头顶,探出惨白触须刺入他颈。脱尘迈不出步,大喊几声,忽的天上有影,碧蓝白袄随风而荡,程野空中转身一旋,恰好打断邪物,那邪物好似通了人性,见到程野无数触须收回,速飞朝后,就要飞走。
程野去追,路过望楼,陆霜玉望见匆匆跟上,二人一路跟随,到了一硕大宫宇之前,逼身闯入却被无形屏障挡了回去,白光钻入门缝,了无踪影。程野着急,用剑去刺,嗡嗡几声巨响,连带着陆霜玉一同被推倒在地,她怒上心头,又砍去数刀,宫门丝毫无损,抬头去看,牌匾赫然写着云宫,赤红大字,血红刺目。程野心想白团和云宫有所关联,怪不得老妪一行去求,会被领主赶回,她仍不死心,想法子闯入云宫,陆霜玉爬起,虚声劝道:“都说白气是邪妖化成,可这云宫之内,除过领主,再无他人,事关重大,须得小心谨慎。”程野也知如此道理,可白气害人无数,又从自己手里屡次跑走,她心有不甘,闷闷不乐回到老妪屋中,环视一圈,除过申殊脖上有伤,陆霜玉面有血痕,其余人都毫发无损。程野怕白气再袭,急叫众人快回房内,锁紧门窗。几人依言回了房中,可脱尘陆霜玉执拗,要陪程野守在院内。
程野叹道:“如要查个水落石出,我们须探云宫,云宫有障,不好闯入,必要耗费灵气耐力,你们经此一战,耗费心神,赶紧去睡,不要耽误明日之事。”面前二人自知事重,不再倔强,纷纷回房熄灯,留程野一人守在院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