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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（第1页）

脱尘同陆霜玉走在后头，见前面二人走着走着，身体总是若有若无碰在一起，她们手袖叠在一处。脱尘皱眉，以为仙人受伤，怕是身体不稳，才要靠住程野，安不下心。他藏住气息，轻步上前，二人衣袖缠绕，却是程野将仙人之手攥在掌心，她们面上皆有红晕。脱尘想程野竟如此大胆，轻薄仙人，伸手蓄力，就要比个手刀切断二人。陆霜玉在后见了，飞身上前，将脱尘揽到一边，人来人往，他们渐与前方二人隔开，离了几寸。

脱尘喝道：“这是作甚？”陆霜玉讳莫如深，脱尘见他如此表情很想握拳打他，只听他道：“师兄你还小，有些事情是不可明说的。”脱尘愣在原地，心想死小子欠揍，却不知他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，思了片刻，怀疑仙人对闯入金罩有愧，才放程野一马。程野好色，定是觊觎仙人美貌，才动手动脚。脱尘冷笑一声，吓了陆霜玉一跳，陆霜玉似笑非笑，连连摆手，喊道：“师兄可不要殃及无辜！”脱尘看他耍滑，瞪了过去，陆霜玉遂即抿嘴，老实不语。

经此一战，兔儿纵横密道，地下之城，早已摧毁殆尽，脱尘同吴锦约在临县汇合。四人一路向前，走数十里见无垠花田，彩蝶飞舞，漫天落花。程野松手，采下白花，从外袍扯下布条捆成花束，又走几里，才到松柏县。

松柏县城门大开，往来禁兵，引导百姓，救治伤员，押送战俘。城门一隅，陈尸数十，面覆白步，几人走去，见吴心徐将军站在最左，同身旁副帅商议战后清点之事。虽打了胜仗，她们及路过厢兵都面无喜色。吴心靠在徐将军身侧，垂眸含泪，见了程野，捧过花束，在各白布上放了一支。

四人在松柏县休息多日，等到吴知州忙完手中事宜，才走到知州暂住宅院，轻叩大门，请人通报，久不见人，又过了许久，木门打开，来人却是吴锦。

吴锦见了四人，先行大礼道谢，而后恭请她们入府。此府不似从前知州府一般清贵，院内除过吴锦和她们一行，再无他人。吴锦伸手引路，几人到了正厅之中，见吴芒寒正伏案写字，她为祛除蛊虫，全身都是烧伤，纱布紧裹。吴芒寒听了动静，见是程野一行，很是激动，弯下腰来也要行礼道谢，四人连忙回礼，她只一笑，将案上书信折起封好，递给申殊，又入室内找了半刻，才拿着一盘棕色枯叶走了出来。

吴锦将那半掌大的宽叶分别递给几人，到了程野身旁，又看一眼，坐到一旁，面上不知为何泛出红晕，他将手背紧贴双颊，只是静听吴芒寒同几人讲话。吴芒寒同吴锦对了眼神，略一点头，说道：“诸位路过象州，想必要去北地。北地特殊，若无通关文书及燥叶，便会被守城将就地正法。而今各位有了我所写文书，定会畅通无阻。”申殊道：“多谢知州。”从袖中拿出磨好灵药，及瓷瓶中陆霜玉眼泪，递了上去，问道：“吴知州今后作何打算？”吴芒寒叹了口气，不知怎的，竟目有泪光，半晌才道：“皇帝有防，下蛊监视，我多年未有半分不臣之心，他却不义，攻城杀人，此战过后，象州要画地为界，与朝廷断绝关系！”陆霜玉正出神，听到知州言语，心中一惊，急急问道：“公然对抗朝廷？象州虽胜，陷阱城池被毁，如朝廷再袭，怎么抵挡？！”

吴芒寒神色凌然，不见恐惧，她拂袖在前，抿了口茶，说道：“象州能人奇妖多，几十年来，向朝廷赋税也是最多，此番划清界限，钱银、人才都有，自占为城，不是问题。刍灵被创，朝廷折三千禁军在此，失了象州赋税，一时半会儿，不会再打。如果要袭，必先派出特使，先谈和再进攻，象州偏远，如此少说也要几月，侠客不必忧心。”陆霜玉虽听吴知州胸有成竹，仍眉头深锁，心有愁绪。

程野坐在申殊身侧，手拿点心，大口喝茶，嘴没停过，总觉有人在看，可每每回头，众人不过各自出神，便以为是错觉，只见吴芒寒目光一转，她抚额思衬片刻，低道：“程姑娘？”程野赶紧将口中茶点咽下肚中，却被呛到，连连咳嗽，瞥见身旁脱尘，嫌弃避开，便在桌下用脚踩他，脱尘避之不及，吃痛不敢高叫，涨红了脸，低下头去，饱手在胸，一旁申殊，急急起身，端茶在手，轻拍她背。

陆霜玉坐在最外，观察各人面上表情，吴知州面有惊愕，同吴锦对视，吴锦坚定，又一点头，吴知州才偏头看左侧二人，待程野顺过气来，请身旁众人离开，留她一人。吴芒寒又起身，走到门口，左右张望，将门紧闭，坐回椅上，替程野斟了杯茶，凑上前去，笑眯眯的，说道：“我见程姑娘喜欢象州茶点，等你走时，包一些叫吴锦给你带去可好？”程野一喜，连连点头，吴芒寒沉吟片刻，突然问道：“。。。。。。程姑娘可有婚配？”程野抬头去看吴芒寒，摇了摇头，吴芒寒浅笑，好似有话，难以启齿，她又瞥一眼门外，犹豫一刻，说道：“程姑娘也知，吴锦先前倾慕姑娘。。。。。。”程野道：“对，虽知是做戏给刍灵看，可确实逼真，我都快要信了。”她面容清冷，只一抹浅笑，吴芒寒却觉得她明媚动人，出神一会儿，才道：“是真的。”程野道：“什么真的？”吴芒寒再道：“那小子是真的欣慕于姑娘，吵了几日。。。。。。叫我提亲。”

程野一惊，眼神闪躲，支支吾吾，说不出话，放下茶杯，啪的一声，门急急敞开，有三人收力不及，摔在地上，惨叫几声，程野去望，申殊背手在后，站在几寸之外，不知在想什么。偷听三人，互相搀扶，同时站起，讪笑着又关上门去，过了一会儿，吴芒寒突然冷道：“还不走么？”程野见门外剪影晃动几下，便消失不见。吴知州将她手攥入掌心，又说几句，程野不知怎么答复，思了片刻，才道：“此事还要问过师傅才好？”吴芒寒一喜，急急出门请人入内。申殊进厅，紧抿双唇，坐在程野身旁，程野背身过去，没有看他。申殊指尖轻叩桌面，盯着杯中茶叶，起起浮浮。

程野回头，申殊抬眼，她道：“仙人怎么想？”程野没想答应，却不好拒绝，叫申殊前来，不过要甩锅于他。申殊凝她许久，程野被他盯住，有些慌神，偏过头去，不知他要如何推辞，既要拒绝，也不能得罪知州，忽而手中一冷，他在桌下，把自己单手握入掌心，程野愕然，抬头望他，他神色如常，可指尖微探，从她指尖钻了出去，二人桌下十指相握。

吴芒寒不知程野为何，面上绯红，要伸手去贴她额头，却听仙人道：“不可。”吴芒寒面上一沉，问道：“仙人知我们在谈什么？”申殊另手将程野一揽，几乎将人圈进怀里，吴芒寒惊诧，长吁一声，并不死心，又道：“可你们不是师徒么？如此。。。。。。”申殊未有回她，看向怀中人，问道：“你怎么想？”程野此前多占申殊便宜，从未见他如此主动，这样一来，反而害羞，心中乱跳，半晌之后，嗔道：“仙人～”申殊被她喊得，寒毛竖立，就要把手松开，她却死不放手，将他拉了回去，又道：“多谢知州美意，知州也见，我们二人早已。。。。。。”

吴芒寒见二人情意绵绵，不再做劝，哐当一声，半扇门被人踢开，脱尘从外闯入，怒气冲冲，喝道：“仙人你，你，程野，你，你们竟然。”他吞吞吐吐，不知说些什么，深吸口气，又喊：“她一顿能吃五碗饭啊！此等妖物，仙人你，你怎么。。。。。。”申殊咳了两声，却见程野佯装可怜，缩入他怀中，嘴角一扯，淡道：“不可无礼。快把门给知州装回去。”脱尘气极，要把程野拽出，双臂一紧，回头张望，陆霜玉吴锦擒他双臂，一人是笑，一人是愁。脱尘使劲，甩开二人，连连摇头，扛起倒地之门，默念：“一个两个，鬼迷心窍，鬼迷心窍。。。。。。”他找到机关，将门装了回去。吴锦上前，不顾申殊，蹲在程野身前，神情真挚，笑道：“你知我意，如若反悔，我一直都在此处。”程野对他敬佩，得他倾慕，心中惶恐，将他扶起，用现代人之法，轻轻抱他一下。

申殊一瞬起身，踱了两步，未有阻止，忽听碰的一声，吴芒寒从椅上倒下，滑落下去，吴锦疾走上前，将人扶起，吴芒寒领中渐有紫纹爬上，嘴角汨汨流出黑血，吴锦登时流出泪来，回头大喊，求人去请郎中，申殊急急侧身，探她脉息，入世从程野腰间咣咣几下，霎时出鞘，落入申殊手上，申殊猛的一划，未伤右手，流出鲜血，滴入吴芒寒唇中，陆霜玉掏出胡葱也将泪滴入。

吴芒寒笑出声来，双手推开二人，又捧住吴锦双颊，低道：“犬子。。。。。。有劳各位了。”众人连连点头，她轻声再道：“锦儿，你莫被仇恨冲了头脑，遇事要三思，今后你不是吴锦，只是象州城主，记住了么？”吴锦低低啜泣，急将泪水抹去，点头应了，吴芒寒又吐出几口黑血，便没了气息。

吴锦止住眼泪，将人放到内室床上，提剑就要出门，脱尘陆霜玉在后将他扯住，他面色极冷，力气极大，将二人摔在地上，陆霜玉有气，爬了几步，将他脚腕拽住，他不领情，攥剑就要刺去。程野跃步上前，手中攒劲，在他面上扇了一掌，吴锦发怒，见是程野，不过偏头转身，就要离去，程野喊道：“你不是猿雾对手，这般去了白白送死，弃象州百姓不顾，是你母亲所愿么？”吴锦冷道：“少管闲事！”走出几步，竟见院内跪满男女老少，厢兵暗探，吴心泪痕未干，跑上前来，攥住吴锦之手，连连摇头：“公子！求你，求你，求你。。。。。。”吴锦凝她片刻，怒道：“你们一个两个，都在瞒我，如此忠心，实在感人肺腑！”他将吴心推开，吴心要拦，却听徐将军怒道：“要去便去！不必再拦，如此懦夫，也不配做象州城主！”吴心颓然倒地，徐将军入内，探了知州气息，摇了摇头，唤郎中替申殊止血。

不过十月，天竟降下小雪，院内寒风吹过，呼呼作响，同众人啜泣之声交织。脱尘攥拳，锤向胸口，连连后退几步，被陆霜玉扶住。陆霜玉惊道：“师兄，你这是作甚！”脱尘道：“我知猿雾歹毒，却无应对，白白耗费几日，未有察觉。知州之死，我难辞其咎，留着这眼也是无用，不如将其剜去，莫再害人！”他念决出剑，身速极快，在场众人都无防备，咻的一声，从外飞来一剑，脱尘虎口发麻，剑一瞬落在地上，正要去捡，听扔剑之人说道：“该死之人，不应是你。”程野循声看去，心里一沉，吴锦冷目相视，她隐约觉得，很多东西都要变了。

吴锦道：“将军听令，带有翅厢军回城内排查，如有可疑之人格杀勿论。”徐将军抱拳点头，诺了一声，身后倏尔飞出十几翼兵，动身查探。吴将军又喝，另有一列厢兵随她一道，出了宅院。吴锦将吴心扶起，在她身侧耳语片刻，吴心面虽有泪，却神情肃穆，在地上扣了三下，青砖登时塌陷，开出一洞，身后几名暗探也一同跳了进去。院内百姓见了，纷纷喊道：“城主！”吴锦点头，让人退下，有力出力，无力休整，百姓应下，陆续退开。

程野恍神，可眼前不是吴锦，只是象州城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