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点小说网

暗涌汇聚（第1页）

---

咳嗽成了我身体上最顽固的访客，像一层挥之不去的薄纱，时刻提醒着那场几乎夺走一切的高烧曾经多么凶险。它并不剧烈，只是时不时地、毫无预兆地从喉咙深处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，引得我掩唇低咳几声。医生说这是气道在高热和虚弱后的高反应状态，需要时间慢慢平复，也可能……会陪伴我很久。

沈修听到我咳嗽时，眉头总会几不可查地蹙一下，递过温水的手更快，眼神里的担忧从未褪去。但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草木皆兵，只是默默记下我咳嗽的频率，调整着饮食和室内的湿度。林哲则是一副“这都不是事儿”的架势，每次来都带些据说是润肺止咳的偏方零食，或者干脆拉我玩些不需要剧烈喘气的棋盘游戏，试图用他的方式来转移我的注意力。

日子在这样缓慢的康复与小心翼翼的守护中滑过。窗外的梧桐树叶落尽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。冬意渐浓。

我身体的其它部分，像经历过严冬后努力返青的草地，虽然缓慢，但确实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力气。耳鸣渐渐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，视力恢复了清晰，手脚也不再总是冰凉得吓人。只是精力依旧不济，容易疲惫，咳嗽声成了打破房间里静谧的、最常出现的背景音。

沈修的“磐石”安保公司，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，如同它的名字一般，悄然生长、稳固。林哲偶尔带来的只言片语，拼凑出顾凛那边愈发糟糕的境况——商业版图持续收缩，内部人心浮动，甚至有一些边缘业务已经开始剥离出售。而顾凛本人，据说愈发阴郁暴躁，深居简出，但暗地里的动作却更加频繁而疯狂，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，急于撕咬任何可能的目标。

我知道，沈修的网正在收紧。他的沉默里，淬炼着越来越冷的锋芒。

然而，我没想到，这场对抗顾凛的暗涌，会引来新的、意想不到的汇流。

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，林哲没来，沈修在书房处理事务。我裹着毯子靠在客厅沙发里，对着一本描述世界各地奇特植物的图册出神，偶尔被咳嗽打断。门铃响起时，我以为是林哲又来“突击检查”，或者沈修叫的快递。

但沈修从书房出来，透过可视门禁看了一眼，脸色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。他没有立刻开门，而是走到我身边，低声说：“小钰，是唐暮。你如果不想见，我让他改天再来。”

唐暮？

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，瞬间激起回忆的涟漪。艺术展上那幅《困兽》前无声的共鸣，俱乐部休息区里那个隐秘递来的、刻着“静候破晓”的书签……那个气质温润却目光犀利的男人。他怎么会找到这里？哥哥知道他的存在？他们之间有联系？

无数疑问闪过脑海，但我几乎没有犹豫，对沈修点了点头：“没关系，哥，我见。”

我信任沈修的判断。他允许唐暮上门，至少说明这个人目前不是威胁，甚至可能是……盟友？

沈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确认我的情绪尚稳，才转身去开门。

唐暮走了进来，依旧是一身看似随意却质地精良的穿着，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搭在臂弯，脸上带着惯常的、令人舒适的微笑，只是那笑意在看到我苍白瘦削、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的模样时，微微敛了敛，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惋惜，随即化为更沉静的温和。

“林先生，好久不见。”他对我微微颔首，目光坦然，没有怜悯，也没有刻意的热络，像见到一位久未谋面、但理应如此的朋友。“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。”

“唐先生。”我回以简单的问候，声音因为刚才的咳嗽还有些微哑。沈修已经示意他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落座，自己则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扶手上，姿态放松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守护与审视。

“看来恢复得不错，气色比之前好些了。”唐暮开门见山，语气自然，“只是这咳嗽……”他目光关切地停留了一瞬。

“老毛病了，需要时间。”沈修代我回答，声音平稳，“唐先生今天来，不只是为了探病吧？”

唐暮笑了笑，端起沈修刚才为他倒的茶，吹了吹热气：“俞先生还是这么直接。也好。”他放下茶杯，神色变得认真了些，目光在我和哥哥之间逡巡了一下，仿佛在斟酌措辞。

“我一直关注着顾氏的动向，也知道‘磐石’最近的一些动作。”他缓缓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“顾凛这个人，偏执成狂，困兽犹斗。他现在看似焦头烂额，但手里还有些底牌，逼急了，恐怕会不择手段。”

沈修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听着，眼神深邃。

“单从商业和法律层面施压，固然能让他伤筋动骨，但想彻底扳倒他，让他再也不能构成威胁，可能需要一些……更直接的东西。”唐暮的目光转向沈修，意有所指，“比如，他这些年为了巩固地位、排除异己，做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。真正的证据。”

我的心轻轻一跳。真正的证据？

沈修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一下，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。“唐先生的意思是？”

“我有些渠道，能接触到一些顾凛核心圈层之外、但又掌握关键信息的人。”唐暮说得含蓄，但意思明白，“不过，这些信息散乱，需要内部人的印证和串联，才能形成有效的证据链。”

内部人？谁？

仿佛是为了解答我的疑惑，唐暮接下来抛出的名字，让我彻底怔住了。

“陆承宇。”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，“顾凛曾经最信任的朋友，也是现在……最有可能对他反戈一击的人。”

陆承宇。

那个总是在顾凛对我施暴时，眼中流露出不忍与不赞同的男人；那个曾当面质问顾凛、试图让他“醒醒”的男人；那个因为替我说了几句话，而被盛怒的顾凛赶出去的朋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