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纸间微光与无声惊雷(第1页)

夏夜的风是黏稠的,裹挟着白日柏油马路尚未散尽的暑气,和校园里栀子花过熟的、近乎糜烂的甜香,一股脑地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,却吹不散教室里那如同实体般凝固的压抑。高一的最后一个晚自习,灯火通明得有些惨烈,日光灯管发出的“嗡嗡”低频噪音,像背景音一样持续不断地啃噬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
林未雨坐在靠窗的位置,面前摊开的物理习题集,纸张粗糙的触感磨着她的指尖,也磨着她的耐心。那些蜿蜒的电路图,在她看来如同纠缠不清的命运脉络;那些冰冷的力学公式,则是镌刻在通往现实壁垒上的、她无法理解的咒语。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,留下杂乱无章的线条,一团团,一圈圈,像她此刻被各种思绪填满、却又空空如也的心。

父亲的怒吼、母亲沉默妥协时眼角细微的纹路、沈墨那句带着试探的“顾屿肯定是学理的吧?”、还有手机屏幕上顾屿那四个字——“你怎么选?”——像一群失控的飞蛾,在她脑海里疯狂扑扇着翅膀,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。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电话里父亲那不容置疑的语气,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,砸在她对未来的那点微薄憧憬上。

她抬眼望向窗外,浓重的、化不开的夜色吞噬了远方的轮廓,只有教学楼投射下的惨白灯光,在水泥地上切割出一块块孤寂的、界限分明的光斑,像极了即将到来的文理分科,泾渭分明,非此即彼。一只不知名的飞蛾,正一遍又一遍地、执着地撞向那灼热的灯管,发出轻微却持续的“噗噗”声,那义无反顾的愚蠢姿态,让她无端地联想到自己,联想到他们这一整个教室的人——一群正扑向名为“高考”的、巨大而炽热光明的飞蛾,带着一种集体无意识的、悲壮的盲目。

“未雨,”同桌周晓婉用笔帽那冰凉的顶端,轻轻捅了捅她的胳膊肘,声音压得极低,像耳语,目光却依旧像精密仪器般,牢牢锁定在面前那本写满密密麻麻化学方程式的笔记本上,“你这道能量守恒的辅助线画错了,重力势能零点选在这里,”她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指,点在林未雨那片混乱的草稿上,“不合适。应该从这里建立坐标系。”

说着,她不由分说地拿过林未雨的尺子,利索地在纸上重新画了一条干净利落的辅助线,步骤清晰,逻辑分明,如同她这个人一样,精准,高效,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赘笔。

林未雨怔怔地看着那条瞬间让题目变得清晰的线条,仿佛看到了横亘在自己与周晓婉之间,那条名为“天赋”或是“思维方式”的、深不见底的鸿沟。周晓婉的世界是线性的、确定的、由公式和定理构筑的坚固堡垒,风雨不透。而她的世界,却充满了模糊的情感、跳跃的意象、文字构建的空中楼阁和不确定性带来的、令人心悸的迷雾。一个是理科王国里天生的统治者,一个是本该流连于文科原野的牧羊女,本该泾渭分明,各安天命,却被一张薄薄的分科意向表,强行捆绑在这同一间弥漫着风油精和咖啡混合气味的教室里,进行着最后的、近乎徒劳的挣扎。

“谢谢。”林未雨低声说,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。

周晓婉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样式古板的黑框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近乎残忍,仿佛能穿透一切情感的迷雾,直抵问题的核心:“不用谢。其实,你没必要在自己明显不擅长的领域死磕。经济学里有个最基本的原则,叫‘比较优势’,扬长避短,是成本最低、效率最高的成功路径。”她顿了顿,像是突然想起了林未雨那通让她情绪低落的电话,语气里难得地掺入了一丝几不可察的、属于人类的犹豫,“当然,如果你父亲那边……”

她没有再说下去,但那未尽之语,像一根淬了冰的针,精准地刺破了林未雨勉强维持的、脆弱的平静。是啊,扬长避短,多么简单直白的道理。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毋庸置疑。可是,当所谓的“短处”被赋予了“前途”、“现实”、“安稳”这些沉甸甸的重量,当“长处”被贴上了“无用”、“虚妄”、“没出息”的标签时,简单的选择就变成了沉重的、嵌进肉里的枷锁。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粘蝇纸困住的昆虫,越是挣扎,那份黏腻的束缚就越是紧密。

教室里的空气越来越闷热,头顶的吊扇在以一个恒定不变的速度徒劳地旋转着,发出规律的、催眠般的嗡鸣,却搅不动这凝固般的、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压抑。林未雨感到一阵眩晕,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掏校服口袋里的MP3,想用音乐为自己构建一个暂时的、可以喘息的避难所,指尖却只触到粗糙的布料——晚自习严禁携带任何电子设备,那是明令禁止的、会分散注意力的“洪水猛兽”。

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绝望淹没时,一阵极轻微的、如同水波荡漾般的骚动,从教室的后排传来,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平静。林未雨下意识地、几乎是带着某种预感地回头,视线越过一排排低伏着的、被书本淹没的脑袋,恰好捕捉到一张被精心折成小巧方块的纸条,正以一种隐秘而熟练的路径,宛如执行一项默契的地下任务,越过重重课桌的掩护,从后方传递过来。

那纸条,像一个拥有生命的、白色的小小信使,在无数只手的接力下,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。经过沈墨时,林未雨清晰地看到,沈墨那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指,在那纸条上微微停顿了一瞬,她侧脸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些,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前方,那里面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,一丝了然的失落,还有一点点……属于少女的、微妙的嫉妒?然后,她才像被烫到一样,迅速将纸条传给了前面的人。

纸条最终,经由仿佛对一切干扰都免疫的周晓婉,落在了林未雨的桌角。周晓婉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极快地瞥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白色方块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,随即又低下头,重新投入她那片浩瀚无边的题海,仿佛刚才传递的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。

心脏,就在那一刹那,毫无预兆地骤然收紧,像被一只从水下伸出的、冰冷而有力的大手狠狠攥住,停止了跳动,随即又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擂动。林未雨几乎能听到血液“轰”地一声冲上头顶的声音,耳膜鼓胀,周围的一切——笔尖的沙沙声,吊扇的嗡鸣,窗外隐约的蝉声——瞬间模糊、褪色、远去,整个世界仿佛被强行调成了静音模式。视野里,只剩下桌角那个小小的、安静的白色方块,在惨白的日光灯下,散发着几乎要灼伤她视网膜的、惊人的热度。

是谁?

会是他吗?

那个盘旋在她心尖许久、带着羽毛般轻柔触感却又重若千钧的“他”字,此刻像一枚投入熔炉的硬币,瞬间融化,滚烫的金属液灼烧着她的胸腔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气,那空气仿佛也带着重量,沉甸甸地压进肺里。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、如同蝶翼震颤般的颤抖,小心翼翼地、几乎是屏住呼吸地,开始拆解那个纸条。动作轻缓得如同在拆解一枚结构精密的炸弹,又像是在揭开一个关乎命运的封印,生怕一点点多余的声响,就会惊动讲台上那位看似正低头专注备课、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值班老师——他镜片后偶尔扫过的锐利目光,比任何监控探头都更具压迫感。

纸条被展开了。

上面,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。

用蓝色中性笔书写,笔迹是她所熟悉的、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羁和潦草,却又在每一个收笔处,透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——

“加油。”

没有署名,没有日期,没有多余的问候与符号,干净、利落,直白得如同他平日里解决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物理难题时,所展现出的那种一击即中的风格。

可是,就是这简单到近乎朴素的两个字,却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强光,瞬间劈开了林未雨心中那积郁了许久的、厚重得令人窒息的阴霾。一股温热的、汹涌的、完全不受控制的暖流,如同决堤的洪水,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,冲得她鼻尖猛地一酸,眼眶瞬间就热了,眼前的一切迅速变得模糊不清。她慌忙深深地低下头,让额前垂落的、有些汗湿的发丝,狼狈地遮掩住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和那几乎要失控的、混合着巨大委屈与莫名喜悦的表情。

是他。

顾屿。

一定是他。

他看到了。看到了她的挣扎,她的无助,她在那片理科沼泽里的艰难跋涉和几乎要灭顶的绝望。在这个被分数、排名、未来这些冰冷词汇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、几乎要变形了的夜晚,在这个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般自顾不暇、埋头向前冲刺的时刻,他用了这样一种隐秘而带着风险的方式,越过了人群,递过来了一丝微弱的、却在她此刻的感受中,足以点亮她整个昏暗世界的声援。

这声“加油”,不同于周晓婉那种基于理性分析和效率最优解的“建议”,也不同于沈墨那种带着微妙竞争意识和打探意味的“关切”,它更像是一种无条件的、纯粹的……懂得。仿佛在无声地说:我知道你很辛苦,我知道前路迷茫且艰难,我知道你正身处困境,但没关系,请坚持下去,我看到了。

原来,在这片名为青春的、孤独的、看不到彼岸的黑暗海洋里,她并非孤身一人在冰冷的水中泅渡。原来,不远处,也有一叶同样在风浪中飘摇的小舟,舟上的人,正努力地朝她这边,投来了一束微弱却坚定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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