榕郡盐政司吏跪在地上,头也不敢抬地哆嗦着磕头饶命。
“侯爷是说那位吗?”榕郡郡县指着不远处的秦丘说道,“他是村头李家的远方亲戚,叫李成钊,大约十年前来投奔李家,当时他相貌堂堂,不少来说亲的哩!”
种种音迹如万千细密银针钉入褚炀的五脏六腑,他眼皮微颤,身形往后倒了几步堪堪扶住一旁的台沿,喘息地悲极。
当年圣上最后下的旨意是废太子周诏贪赃枉法,勾结外敌,罪不容诛,而压粮延误军情的郑绍林却被轻轻放下。
这其中真有太子的手笔吗?
“明夷?”
周邺见褚炀眉心紧绷,神色恍惚,便出声询问。
“殿下…”褚炀回过神,起身微俯,“殿下恕罪。”
“你在想什么?”周邺将方才泡好的茶递去褚炀,示意他坐下。
“郑公曾乃殿下亲信,可于臣是为仇人,”褚炀抬眼望向周邺,继而,“如今褚家之仇已报,臣却愧于殿下。”
周邺拂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,“郑公于孤而言亲如亚父,如今这番境地。。。。。孤难言却需接受,当年褚家英魂葬身燕云,虽说郑公之过,可若无……”说到此,周邺语顿半晌,眸色暗淡,不再语说当年之事。
“明夷,如今孤身边可用之人寥寥无几,从前孤替世元与程仪照顾你,许你自由去做你想做之事,去报你所报之仇,可如今,孤却需要你的一臂之力。”
“郑公一事,朝野之内被父皇命太常令上下清洗一番,位重之臣如逐出京都,亦或卸下实权,往后若太常令独大,孤在朝堂将会举步维艰,明夷,你可懂否?”
周邺一夜之间,神形已然憔悴,褚炀看着周邺一时间哑然。
太子明上是为了求援,实则在以多年的教养之恩逼迫整个定北侯府,甚至定北军站位太子周邺,为他重新在朝堂立威。
云台位于东宫南侧,是一处幽阒静雅之地,屋内的檀香不知何时换了褚炀平日安眠就寝用的梨花香,淡淡清雅裹绕着褚炀此刻却叫他心绪纷乱繁杂。
太子见他从不设帘,两人袒面相对,但如今,褚炀却发现,太子的那张幕帘从未掀起过。
“殿下,臣现下资历尚浅,从未浸淫朝堂之事,三月前的榕郡一案险些惹出祸端,幸得榕郡郡县从中相助,才得以捉拿罪臣李保全,如今臣请外出历练,待臣得有长进,再来为殿下臂膀。”
褚炀跪下参行太子大礼,话音掷地不可收。
周邺俯视深深凝向他,沉默良久,最终纳为一声叹息,他上前扶起褚炀,“走罢,与孤一起用膳,太子妃知你今日要来,做了许多你爱的吃食。”
褚炀再次深躬拜礼,“臣谢太子恩!”
宫中廊道窒息沉闷,看不清边际,青灰色砖瓦无限蔓延,褚炀疲惫地往前走着,每走一步,眼眶便红了一分。
郑家于褚家而言乃是灭门之仇,如今为了当年真相,他却得救下郑妗姝娶她做自己的定北侯夫人。
阿爷,爹,娘。。。。。。你们可会怨孩儿?
再次来到刑狱司时,郑绍林仿佛早已知道结果般,灼灼鹰眸定定望向他。
“如何?”郑绍林嗓音嘶哑,如毒蛇吐信,叫褚炀恨却不能。
褚炀沉声道,“我答应你,今日我便去求圣上赦免郑妗姝,以我褚家之名起誓,未来定北侯府也只会有一位定北侯夫人。但你昨日的承诺若是失约,本侯不介意定北侯夫人会在一年后香消玉殒。”
郑绍林胡须微颤,似缓下一口长气,“本公从不失信,望小侯爷切记。”
褚炀欲离去时,郑绍林撑起身子叫住了他。
“妗姝身弱,烦请小侯爷照顾,在下不甚感激。”
受过刑狱之苦的郑绍林如今强撑着身子脊背微微佝偻,深深朝褚炀一拜。
暮色将至,雨幕淅淅从天际流落,浸湿了所有。
太极殿内点着明灯,周帝埋首案前批阅奏折,太常令明从阌立在一旁静静侍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