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瑾见状,立即上前一步,稳稳托住老人的胳膊:“老丈不必如此。”
这时,那一直怯生生躲在祖父身后的孩子,突然鼓起勇气,慢慢走上前,将一枚煮熟的鸡蛋高高举起,小脸涨得通红。
程瑾看着那枚温热的鸡蛋,心头一热。她俯身接过,郑重地收进袖中,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:“好好吃饭,快些长大。”
起身时,她目光扫过周围百姓,朗声道:“诸位乡亲的心意,程瑾领受了。”
说罢,她对着众人拱手一礼,转身登车。
这一停一叙,不过片刻工夫,却让送行的气氛达到了顶点。见车队重新启动,百姓们纷纷将手中的东西往前递:
“使君尝尝新打的粟米!”
“这是用新面蒸的胡饼,路上垫垫饥……”
程瑾望着帘外那些质朴真诚的面容,望着他们手中再普通不过的馈赠,心头涌起一阵暖流。在田玉县这些时日的殚精竭虑、如履薄冰,在这一刻都值得了。
她没有下令停车,也没有接受任何馈赠——按察使的仪制不容耽搁,她不能在此久留。但车队行进的速度,却不自觉地放慢了些许。
郑迁正襟危坐,望着窗外百姓质朴的面容,心中正泛起一丝身为京官难得体会到的、为民做实事后的触动与满足。就在他心潮微漾之际——
“噗啦啦!”
一只被草绳捆着双脚的活鸡,冷不丁从车窗被塞了进来,精准地落在了郑迁的官袍上!
这位素来以沉稳干练著称的京官,平生最怕尖嘴带毛的活物。只见他脸色“唰”地惨白,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风度荡然无存,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,失声惊叫:“拿开!快拿开!”
他这一蹦,正好撞到身旁因腰伤而行动不便的周世安。周世安“哎呦”一声,被撞得龇牙咧嘴,又被扑腾着翅膀、咯咯直叫的母鸡糊了一脸。车厢内顿时鸡飞人跳,乱作一团。
“贤弟!郑贤弟你且稳住!”周世安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那只惊慌失措的鸡,一边躲避着郑迁毫无章法的推拒,“你别动!它更怕你!”
好不容易,周世安终于瞅准机会,一把捞住鸡翅膀,迅速将其从车窗递了出去,连连对窗外喊道:“这位乡亲!心意领了!鸡……鸡就不必了。”
邻近车驾的贾峥听到了些许动静,好奇地探头望去,正巧看到周世安将鸡递出窗外的一幕,以及郑迁那一闪而过的、惊魂未定的侧脸。他缩回头,对常禹辰低笑道:“常兄,你瞧见没有?周兄那边,好像有人扔进去一只鸡。”
常禹辰闻言,也探身望去,目光却被另一处吸引,他故意拉长声调,带着几分戏谑:“嗯?贤弟你看,那边那个小娘子,往使君车驾方向扔的是……哦,看错了,是栗穗,我还以为是桂花呢。”
贾峥会意,顺着话头调侃道:“以咱们使君这般年少有为、风姿卓然,若非此行身份持重,有妙龄女子当街掷果投花,那才是应有之义,岂不闻潘安旧事?”
程瑾端坐车中,对后车的慌乱和调侃都浑然不觉。她望着窗外渐渐稀疏的人群,心中唯余一片温热的触动。这些质朴的百姓,用他们最珍贵的新粮、最真诚的祝福,诠释着“民心”二字的千钧之重。
车队终于驶出城门,将喧闹与温情留在身后。官道在万里晴空下向远方延伸。远山如黛,天高云淡,正是赶路的好天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