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这会子,她竟是脚步虚浮得很,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湘云臂膀上。
她眼下虽有两团淡淡青黑,却不损她半分颜色,反添一些初经人。事后的软媚;眼波流转间,尽是满足后的慵懒,连睫毛都懒得多颤一颤。
这副模样,落在太子眼里,是“妹妹被人欺负得狠了”;
落在三皇子眼里,是“人逢喜事精神爽之后的小困”;
落在尔朱豪眼里,却像一柄带着血的刀……在他心头落下。
湘云手上加了把劲,稳住公主身形,臂弯终究还是收紧了一寸。
昨夜帐中,那一瞬的温热与信任……公主将自己的秘密、将自己的身体、甚至将一部分权势,悉数押在她身上。她不是没感到。
“皇兄。”公主松开湘云的手,向前一步,嗓音听起来有点嘶哑,“昨夜贪欢,起晚了,皇兄恕罪。”
这一声“皇兄”,叫得偏殿里三种心肠,各自一紧。
太子英俊威严的面皮微微抽搐。
他抽搐的,不是“贪欢”二字本身。
天家儿女,新婚燕尔,纵是折腾得迟了点进宫,在礼部的册上,也不过添一条“情深不拘小节”的评语。
可昭明偏偏当着他与三弟、尔朱豪的面,将这两个字说得清清楚楚。
那分明是把“昨夜如何”这桩私密事,编成花团锦簇的戏文,抬上这偏殿的台子来演给人看。
太子此刻看到的公主,不是那位冰雪般的皇妹,而是一张被史湘云彻底“征服”的脸……那股子满足,叫他这个做兄长的,心里像被人硬生生塞了一口冷醋。
“她……她竟然会在别人怀里露出这种神情?”
太子突然想起前些年,自己悄悄遣了两名英俊漂亮的俊俏侍从入了公主府,只说是“替公主分担些琐事”。
那两人一个会写诗,一个会吹。箫,皆是挑来讨女儿家欢心的……谁知不过三日,就被昭明冷着脸打发回东宫,还留下凉冰冰一纸话:
“各凭本事留在身边,没本事的,回哪儿去哪儿。”
太子当时还暗喜:皇妹不近男色,尚属清白。
如今再想,那时他以为是妹妹冰清玉洁,实际上却是……性格清冷、品味很高,普通货色看不上。
太子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“护妹之道”,像一场大梦初醒,竟不知该是喜是忧。
湘云听得这句“贪欢”,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下。
昨夜明明是昭明一手挑起的火……从眼角眉梢,到手下的力度,再到那一句句软语“驸马,本宫有些冷”,哪一样不是这位公主殿下精心布置?
可今儿个轻飘飘一句话,就把她往“色。胆包天”的当口上一推。
湘云拱手,腰杆挺得笔直,只略略低头:“见过太子殿下。”
这“略略”二字,便是文章。头若低得太多,是自卑;若是一点不低,又成了骄矜。
湘云从小在四王八公的府里,看惯了大户人家起落,姨娘们在正室面前如何拿捏笑容,管家在老爷面前如何拿捏弯腰的角度,早学会在权贵面前,如何拿捏这半寸高低。
她这一拜,既像寒门子弟对东宫的恭敬,又隐隐有着几分科场新贵的自持:
我史湘云,进士出身,殿前亲点的探花郎。可不是你们皇家随手可揉的软泥。
“免礼。”
太子目光在湘云和昭明身上打了个转,视线最终却定定落在昭明颈间那一抹无法遮掩的红痕上。
那红痕,原本是可以遮的。
早晨梳洗时,内侍嬷嬷奉上一条淡金纱巾,正要替公主绕在颈上,却被昭明伸手挡开。
她偏转了头,对着铜镜里那一抹玫瑰色,漂亮眉梢一挑,道:“留着。”
湘云当时心里一颤……
那一抹痕迹,分明是她昨夜一时失控,咬得重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