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倌一时拿不准他究竟什么意思,只得硬着头皮答:“……美。”
“美在对他人样貌评头论足而获得的矜骄吗?”裴南泽看着他轻笑道。
“我……”小倌结舌,读懂了他言外之意,羞涩地一声不吭。
裴南泽的确爱玩,话本……不提也罢。
可在正事上不会敷衍了事,能将裴氏一二脉掌控把持的又怎会是等闲之辈。
昨年边关失守,却在年冬前捷报频传,靠得不光是杀伐果断,更是对军队的调配井然有序。
这样杀伐与睿智集于一身的少年耀眼又夺目,怎能不令他心之向往?
江知眠扫了眼门边无措的小倌,“罢了。正事要紧。”
他说着去看裴南泽,正巧裴南泽歪头看过来,嘴角噙着笑意,眸色明亮。
他就这么猝不及防望进了恣意的眼眸中,这一望撞碎了虚张声势的冰层。
另一边小倌说起了珺哥儿,“他算是楼中最小的伶人,好像才十二三岁。虽说也同我们姊妹一起上教习课,却从不和我们说话,这间房是鸨母单独给他的,没人愿意靠近。”
裴南泽莫名冲江知眠眨眨眼,转头去听小倌的话,这小倌不知在楼中待了多久,声音满是娇嗔感,怎么也静不下心去听。
反而满脑子都是刚才江知眠望向他茫然怔愣的表情,温和的烛火倾斜打在他侧脸,黑色碎发遮散落眼前,总是带笑却暗含疏离感的眸子微微睁大,扬起头稍显乖巧盯着他看,倒是有几分……可爱?
裴南泽:“……?!”
这诡异的想法刚一闪过脑,就雷得他头皮发麻。其实幻鬼被擒住也算了解了,二脉不认账又能如何,他要的从来不是一锤定音的铁证,只要真相在他面前明晰,他有的是办法整治二脉。
那为什么又临阵反悔,跑来花楼查幻鬼死因啊?
撑在桌案边的手指无意识攥紧。
光线明灭暗淡,在他眼下照出一片阴影,深邃的眼眸不自觉瞥向江知眠,又在视线交汇处悄然错开。
“珺哥儿……没,没楼里姊妹长得好看,算是比较平常。”小倌磕绊说完,小心抬眼去看裴南泽,见他没什么表情才稳下心来继续道:“却也有许多富商巨贾来找他,不过不是因为吟诗作乐,都是让他扮丑。”
江知眠:“怎么说?”
小倌:“我也偶然一次经过雅阁才知道的,那些富商让他扮成傻子,以此来取乐。只有扮得越像逗得人开怀大笑才能在这鼓楼里生存下去。不过,除了这些富商,术师们似乎也会找他,每次来好多人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。”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,他又补充道:“鸨母也见不到,都被拒在外面。”
裴南泽:“怎么扮的?”
“就一群人围着珺哥儿,他在地上爬……”他说着说着便没了声。
答案已经不言而喻,将人当作牲畜,装疯来寻乐,当真丧心病狂。
难怪是幻鬼。
为了生存扭曲自我,扮演非人,供人取乐。
久而久之,究竟自己是真疯,亦或是装疯,真真假假自己也分辨不清。
哪怕没疯也被逼疯了。
最终,面具长进了血肉,他再也分不清自己是真是假,从“扮疯”变成了“真疯”,死后化鬼为幻。
江知眠久久未语。
“自我接管裴氏以来,各大赌坊、酒楼亦或是花楼都下了条规定,”裴南泽突然道:“凡楼内众人若想离去,出了楼不再回来便是自由身,卖身契自动销毁,为什么不走?”
裴南泽不是不知道,在不明身份的人面前坦言自己是件多么愚蠢的事,可此刻他似乎做不来袖手旁观。
不废除花楼等去处,便是想给无家之人一个安身之所,楼中有教习场地,倘若想离开也不至于身无长处。
小倌猝然瞪大眼睛,抬起头不可置信看向裴南泽,原来他就是裴家家主,难怪鸨母对他毕恭毕敬,连从不让人靠近的房间任其进出,他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,扯着唇角淡淡道:“珺哥儿吗?我不知道。”
裴南泽皱眉看他:“那你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