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天微仍是只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你最好说到做到。如果没有照顾好雪山,公主不会原谅你的。”紫茶咄咄逼人,缓了一口气,摸摸雪山的脑袋,“你先照顾它半天试试,我去街上看看能买什么礼物给公主带回去。如果雪山不喜欢你,下午我就带它回皇都去。”
带雪山回皇都,然后呢?小公主就不去西陵了吗?她要为了雪山留在南弋吗?宁天微思绪纷乱茫然,不知怎么的,就朝着这个方向想下去了。他都没注意紫茶急匆匆走了,也没建议她带什么礼物回去比较好。
……
时近晌午,梅颉路过后院,瞧见宁天微独自一人站在廊下,抱着一只白猫一动不动,好像正在发呆。
他快步走过去,边走边问:“你不是不能接触猫毛吗?怎么还抱着一只猫?”
他印象很深,宁天微作为天师,驱鬼捉妖从无败绩,所有人都认为他完美无缺,没有弱点。但其实,宁天微的弱点是猫,他对猫的细小绒毛有很强烈的不适症状。这么多年以来,宁天微唯一一次向他求助,就是前年冬月,找他抓药,因为不小心接触了猫。
当时宁天微找到他,双目发红,喉咙肿胀,手臂上起了好大一片红疹,咳嗽宛如哮喘发作。对他而言,猫比妖鬼还厉害,简直就是他天生的克星。
他明令禁止宁天微以后再接触猫,给他抓了许多药让他按时服用,他也口头上答应了。
宁天微还请他保密,说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猫毛对他有严重影响。因为天师是不能有弱点的,即便有,也不能让人知晓。
现在看来,他简直就是阳奉阴违。
“因为这是珑安公主的猫,所以再难受也要抱着,是吧?”大夫最讨厌病人不遵医嘱,梅颉作为太医,更是如此,忍不住对宁天微发火。
今晨早些时候紫茶突然登门,梅颉认得她是珑安公主的侍女,简单问了来意,紫茶说公主有事拜托天师。他当时想着,公主和亲在即,还让贴身侍女不远千里来这疫病高危之地,想必是有极其重要的事,所以他没细问,只安排了紫茶在后院休息等候,他着急去梅安坊看诊,便没有一起等。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?
宁天微回过神来,正欲解释,开口却连打好几个喷嚏。
梅颉两条眉毛都拧到了一处,伸手要接过他托在手臂上的猫。他却抚着猫的后背,摇头示意不必。
梅颉气得够呛,难得怒目看他,发现他今日着装居然比往常更正式,连发冠都更精致。昨夜他是怎么说的来着?江南公子的做派他学不来,风雅之事他不会。他这叫不会?
他这副姿容是想要给谁看?总不会是为了珑安公主的侍女。
“放下猫,我去给你抓药。”梅颉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。
宁天微紧随其后,但还抱着雪山不放。
“珑安公主找你何事?千里迢迢,给你送猫?”梅颉以前对小公主没有恶意,现在对她有些生气。
“梅叔,你早年间是不是随军去过西陵,可曾听说过西陵厌猫?”宁天微嗓音微哑。
“西陵怎么可能厌猫?我亲眼见过,西陵王出征还带着猫,说是当做命根子也不为过。”梅颉当时很震惊,所以一直记得清清楚楚,“怎么,珑安公主说西陵厌猫,所以拜托你帮她养猫?”
“嗯。”宁天微越发困惑了,看来不是他记错,但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做。
“你们两个关系一般,她和亲在即,却给你送猫。你们两个关系一般,你不能接触猫,还抱着她的猫不放。”梅颉恨不能敲开宁天微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,“关系一般还能这样,你是不懂她还是不懂你自己?你真不打算回皇都看看?不回去也没关系,你就在江南养猫,这辈子你别后悔。”
梅颉回头瞪了宁天微一眼,因为猫毛的缘故,他眼角微红,鼻尖也像雪中的红樱桃。
脆弱感总让好看的人更出挑,但在太医眼里,这种明知故犯的行为,简直是自取灭亡。
他没工夫再说教,从侧门进了梅安坊,匆匆赶去抓药。
宁天微没再跟进去,抱着雪山独自在侧门附近等候,思索着梅颉刚才说的话,难道他真的不懂她,也不懂自己吗?
梅安坊中依旧人满为患,往日除了大夫问诊之外很少有人讲话,医坊中充斥着咳嗽、呜咽和呻吟。
今日却是例外,有个发着高烧的人从大门外闯进来,欣喜地喊:“有救了!我们有救了!”
他边喊边咳嗽,其余人不理他,只当他烧得神志不清。
那人却像回光返照一样亢奋:“珑安公主和亲的日子提前了,两日后就启程去西陵。说是疫病太严重,公主主动提出用这门亲事来冲喜。国君已经传信西陵,西陵也同意了!”
梅安坊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,连咳嗽声都没有了。片刻之后,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询问:“真的吗?我们真的有救了?”
“冲喜肯定有用,前日我去庙里拜过菩萨,菩萨就说是南弋差点气运。”
“对!对!我问过云游的大师,大师也是这么说的!”
“看病抓药都不管用,我全家九口,吃了药也不见好,如今只剩我一个了!”
“这病根本就医不了,那么多大夫都死了。要我说谁也别医了,肯定是冲喜最有用!”
“……”
医坊中吵吵嚷嚷,一片喧哗。
宁天微站在侧门外,几个关键词在他脑中不断重复,和亲、提前、两日后。不知是不是受猫的影响太严重,他浑身僵硬,定在原地难以移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