筋疲力尽之际,他平稳了喘息,笑道:“往后,只要你一念,我的灵元便会顷刻之间碎成齑粉。罗时微,我的命往后就在你手里攥着了。”
“如此,你愿意相信我了吗?”
*
时辰渐晚,琉璃瓦上淡去霞色。
廊下有人在洒扫,湿漉漉的。
灵泽经过时被清水湿了衣摆,发了好一通脾气,硬是将洒扫的小孩给气哭了。还是拂今闻声赶来才勉强将二人劝说分开。
将灵泽拽至偏屋,拂今忍不住教训他:“知你近来火气大,但也不可随意冲人发脾气。若要让大人知道了,又要斥责了。不管如何,问水城难得有这样不受魔域干扰的安宁,你也莫要杞人忧天了。”
“杞人忧天?”灵泽指着外面,“越是平静便越是不对,你并非不了解岑澜。他若卷土重来,不会伤害大人,但一定会杀了云述。云霜序就这一个亲生的儿子,她都不在了,我还要若无其事地旁观吗?”
关于这些事,拂今自知没资格置喙。
他坐下,叹息:“大人与他或许有分寸。”
灵泽反问:“你看他们二人整日黏在一处,如胶似漆的模样,哪个像是有分寸的?我若是再不管,云述就会死在这里了!”
屋外忽然传来冷静的一声:“听闻你近来对我意见很大。”
两人转身,发觉正是玉姜。
拂今是头一个跪下的,灵泽则望着忽然出现的玉姜愣住了好一会儿,直到拂今扯他的衣袖,灵泽才恍然回神,随着一同跪下,道:“大人……”
玉姜慢慢走近,到灵泽跟前时停了下来。
平素都是拂今常在玉姜身侧,灵泽不是称病就是有事在忙,无论岑澜如何迫使,他都不肯近前来。
灵泽有自己的脾气,未必不是好事。
毕竟无人情愿做一只失去所思所想能力、任人摆布的鸟雀。
玉姜能理解,却也知晓,这样的人最不受控。
府上传了这么多关于灵泽的流言,玉姜便明白,她须得亲自来一趟了。
灵泽低着头,思忖许久,终于质问出声:“大人,我就是想不通,以灵泽之见,您并非沉溺于情爱,不顾是非之人。今时为何偏在云述身上犯糊涂?他是仙修,也是狐狸,只有浮月山的结界才能护住他。问水城,只会葬送他的性命。”
“他非弱鸟,无须庇护。”
灵泽道:“那大人就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危险吗?岑澜会做什么,人人都能猜得到。他一旦得知云述的下落,焉知不会下手!”
灵泽话音刚落,拂今却说出了不同的想法:“大人,灵泽说的只是其一。我是担心大人的。如今修真界一片风声鹤唳,矛头都指向问水城与您。留着浮月山的仙君……对您来说是个大麻烦吧?”
这二人,一个想护下恩人云霜序的儿子,另一个一心只想不给玉姜带来麻烦。
不同考量,却都指向同一个结果。
“大人!”
“吵够了吗。”
玉姜语声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与冷淡,让人不敢再在她面前失态。
本还打算质问,听了这一声,灵泽冷静了下来,道:“灵泽知错。”
玉姜走向正堂之中的椅子,撩袍落座,伸手为自己斟了一盏清茶,饮去一半,才问:“错在何处?”
灵泽垂首:“不该试图插手您的决定。”
“不对。”
玉姜捧着青色的杯盏,掌心摩挲着温烫的杯壁,轻掀眼帘,道:“你错在心中有怨却不肯直言。十年了,灵泽,你扪心自问,我可亏待过你?”
灵泽愣在原地,一时忘了答话。
玉姜道:“自你们初入问水城的那日,我便知晓,你们是受了岑澜之意,特意来监视我的。我看当时的魔域有利可图,也看在岑澜的面子上,一切皆给你们最好的,平日里也没有斥责过。你们刻意模仿云述接近我,究竟是为了什么,我也从未真的计较。如今岑澜不在,我看你们有投诚之心,亦未曾短了你们的衣食住行,没有吩咐人时刻盯紧防备。我早已将你们视作问水城之人,你却将我当作失去理智的洪水猛兽,灵泽,你可对得起我的信任?”
岑澜送来的这些人,如今走的走,散的散,愿意留下的,玉姜都为其留有一席之地。
其中是否仍有内鬼不好说,但玉姜明白,至少灵泽与拂今不是。
在灵泽哑口无言之时,玉姜终于说:“你若是来问过我,就能知道,这是云述最后留在问水城的日子。不消你总记挂着,我也会送他走。”
跪着的两人都怔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