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子褶皮捏得精巧,油汁水浸得面皮都发了亮,一口咬下去,肉香四溢。
她原是打算再去街头逛逛的,路过“凤玉楼”时,却被一阵脆声声的唱腔勾住了脚步,那声音裹着点娇俏,挠得人心里痒痒,她想起刚刚包子铺老板同他讲的晨戏。
宁愿艺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,一脚踏进了雕花木门,撩起厚重的蓝色门帘,一股混着茶水香和胭脂味的暖烘烘气息扑面而来,楼里早已坐满了人,三教九流挤在一起,茶桌拼得密不透风,嗑瓜子声和说话声将酒楼围住。
台上胡琴拉响,只见台上一袭红云翩然登场,云鬓上簪着点翠珠钗,她“唰”地一下将袖子一甩,侧身回眸时,宁愿艺才看清楚她的眉眼,眼角用胭脂描得微微上扬,眉心一点朱红花钿,鼻梁被脂粉涂得更多了几分挺秀。
“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……”
她一开口,声音婉转宛如山间清泉,戏腔柔媚,台下的看客都静了很多,这杜丽娘当真是被她扮得出神入化。
不过她还未唱完,就有看客朝着台上扔了铜板,那人声音粗狂带着戏谑:“赏你的,男狐狸精我还是头一遭见!”此话一出,随即台下哄堂大笑。
听到这话,宁愿艺心下微微诧异,“她”竟然是“他”吗?!
锣鼓喧天,台下的看客愈发过分,其中有人竟将铜板直直砸向台上杜丽娘的脑袋,鬓边的流苏都晃了晃,他被砸得吃痛,神色一变,尽管口子已经冒着血珠,他还是忍着唱完了戏再下台。
许是早晨的包子吃得太多,宁愿艺现下肚子有些不适。她拍了拍端着茶水的小二,礼貌问道:“请问一下,厕屋在何处?”
小二闻言,单手端着木盘,空出的那只手往后台方向一指说道:“客官,你顺着这个方向找去便是。”
宁愿艺出来后刚好路过后台,无意间竟然撞见刚刚台上的花旦在与人起争执。
只见他猛地将化妆台掀翻,桌子上的胭脂盒“噼里啪啦”砸在地上,溅起了一地的斑斓,他声音变得又尖又细,“你怎的今日又不上台?!”
赵三郎背对着他整理戏服,方方正正地叠进一个箱子里,他说道:“秀娘给我寻了份别的活计。”
“那我们说好的《长生殿》?说好的京城呢!?”花旦情绪不受控制地吼道。
“今年还能唱,那明年呢?后年呢!师弟,我已经三十了,我要娶妻生子,总不可能唱一辈子的戏!”
花旦一听,凤眼染上怒意,他抓起眉笔砸过去,在他后颈处留下一道黑痕,“你撒谎——”
“去年你还说……!”
赵三郎打断了花旦,“砰”地一声关上箱子,他双眼微瞪:“那是我糊涂了!你刚刚不也被人砸了铜板么?多少次上台我都是忍着痛用这伤腿翻筋斗……!”
赵三郎眼底闪过一丝落寞,说道:“师弟,我先走了。秀娘还在外面等着我。”说罢他提起装着戏服的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“你走啊!”花旦尾音上扬,还带着点戏腔般的怒意,“走了就再也别回来!”
站在后台旁路过,然后目睹全过程的宁愿艺还没有反应过来。
就见花旦狠狠拔下鬓角的那支海棠花步摇,迎着风声朝她撞来。
宁愿艺下意识侧身,左手疾伸,稳稳地握住了钗身,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。她遥遥地望着花旦。
还好还好,不然差一点就被误伤了。
“你是谁?”花旦秀眉蹙起,语气带着疑惑,脸上的妆晕开了大半。
宁愿艺手里捏着步摇,朝他缓缓走来,勾唇说道:“我只是恰好路过罢了。”说完她将那步摇轻轻放在化妆台上,低头,对上那双画惯了风月的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