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……”阮知沅将银锁死死按在心口,心电图骤起尖啸,“多看姩姩一眼……我就想把自己这副残躯摔进江底!”嘶哑的尾音折断在剧咳中,像条绷到极限的琴弦。“怀瑾,你说的对!”突然抓住丈夫手腕的手抖如筛糠,瞳孔涣散如蒙雾月牙,“不怪姩姩……我其实……一直都知道!”喉间涌起血泡,剧咳震得银锁铿然作响,“姩”字凹槽浸成血洼:“他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,一定意义上也算……幸存者。”“咳——咳——”剧咳撕碎了阮知沅的呜咽,银锁上“姩”字的凹痕里血珠颤颤巍巍地聚拢,又被震落。她攥紧锁链,指甲深陷掌心裂开的皮肉,“可我就是忍不住恨他!恨他身体流着那畜生的血!更恨他成了秦家威胁倦倦妥协的软肋!”剧烈咳出的呜咽字字浸血:“这恨意剜心蚀骨,由不得我用理智驯服。”“阿阮……”安怀瑾颤抖的手抹去她唇边血迹,喉结滚动却挤不出半个字。他眼底映着她崩裂的伤口,却像隔着万丈深渊。“瑾哥……”监护仪红光骤然炸开刺眼斑驳,将二人割裂在明暗交界。阮知沅蜷缩如回归母腹的胎儿,喉间翻滚支离破碎的哀鸣:“我们的明珠碎了……”泪水混着血丝从干裂唇角滑落,“我们引以为傲的女儿,二十九年捧在手心怕摔的玉……碎了!”痉挛的指尖抠进掌心伤口,皮肉撕裂声混着嘶喊:“她是我怀胎十月掉下的肉啊!”说话间突然弓背剧咳,血沫喷溅在安怀瑾襟前,指甲掐进他手臂嘶声哭嚎,“为什么死的是倦倦!为什么啊!”明知秦予安无辜,恨意却像毒藤绞紧心脏——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豢养的野兽,正啃穿理智的残垣。血泪混着冷汗砸在丈夫手背,阮知沅突然痉挛般仰起脖颈:“我知道姩姩何其无辜!又何其不幸!我也想当个慈爱的外婆……”她枯手攥裂床单,喉骨咯咯作响,“想抱着姩姩轻声说:‘妈妈不在了没事,还有外婆疼你’……可我做不到啊!”监测仪红光吞噬她扭曲的面容:“掀开棺材的那瞬,看见倦倦腕骨翻出的白筋……我就只想掐断那畜生育出的血脉!”“阿阮!”安怀瑾突然捧住对方癫狂的脸,体温传递颤抖的暖意:“他也是倦倦的孩子!是当年她拼死生下的骨血……”他抵着床上人冷汗浸透的额发哽咽,“姩姩小时候总是偷偷问我……外婆是不是讨厌他……”孩子蜷在门外偷偷等他的身影闪过脑海,安怀瑾喉间溢出血腥气,“还记得四十年前吗?”他猛然抓起垂落的银锁链,锁扣硌进两人皮肉:“妇科诊室外木芙蓉开得正盛……我们说孩子就叫‘倦’……”鲜血顺着锁链渗进他掌心,“我们起这名,意思是倦鸟归林时……父母永远是托住他(她)的枝桠!”“是啊!”阮知沅瞳孔骤缩,四十年前晨光漫过诊室百叶窗的画面刺破恨意——那时安怀瑾摸着她的孕肚轻笑:“将来孩子闯累了,得知道家里有人等着接住她。”“是我们没有养好托底的树……”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,银锁尖角扎进掌心,“总当她报喜不报忧是懂事……其实早该明白——孩子连眼泪都不敢掉进家门的水池里……”“所以阿阮……是我们的错,没有让倦倦真正的对我们有信心,还是我们做得不够多……”安怀瑾突然嘶声惨笑,血泪滚过银锁模糊的纹路:“那年她打碎唐釉茶壶吓得发抖,我笑着说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’……却没有注意到她从此再没在我们面前失过手。”“当年起名时说过千百遍的‘倦鸟归林’……竟从没真正告诉她……”染血的锁链映出女儿最后的面容——十年前中秋夜视频通话里,他们两人问安倦今年中秋夜怎么没回来过节,是不是跟秦淮吵架了。安倦眼底带着淤青却笑弯了眼睛:“爸妈别担心,没有的事,阿淮陪客户‘下扬州赏月’去了——刚给我买了新钻戒呢!”她指尖炫耀的钻戒反光里,映出电视角落滚动播放的新闻标题:“秦氏总裁秦淮携新欢现身瘦西湖畔”。画面左下角闪过秦淮揽着红裙女子的侧影,右上角晚会时钟指向21:53。与此同时,背景音里央视晚会主持人正介绍:“此刻扬州明月映照千年文脉……”“呜——呜——”锁链骤响如幼童啼哭——五岁的秦予安攥着染血衣服缩在墙角:“外婆救救妈妈……她手上有红河……”孩子衣襟血迹蜿蜒如秦淮河的暗色支流,校服胸口绣的“明德幼儿园”字样浸在血泊里。那时她忙着封锁消息,手机屏幕还亮着家族群发的“中秋佳节话团圆”祝福,只能捂住孩子眼睛哄:“姩姩乖,不要哭!妈妈在画彩虹呢……就像电视里唱的‘彩虹尽头有团圆’……”,!锁面血珠簌簌跌落,像迟了半生的注解:“……这名字是说……累了回家……我们永远是……接住她的树……”“滴——”心电监护突爆尖锐蜂鸣,血压数值如雪崩般砸向刻度深渊。绵长死寂的直线贯穿屏幕,将阮知沅残存的吐息钉进黑暗。手术室门开合的冷光中,银锁从她骤然松开的掌心滑脱。“当啷!”链坠击地发出清响,锁身倒扣在瓷砖血痂上,蓄满血珠的“姩”字沉入地漏阴影。担架轮碾过廊灯破碎的光斑,阮知沅在颠簸的黑暗里,看见不到五岁的秦予安抱着安倦骨灰盒踏进灵堂——那孩子盯着外婆血红的眼睛,连怀中的瓷罐都在发抖……此刻却在水光中淡成雾影,如同被橡皮擦抹的救赎。纠缠半生的恨意终于在此刻释然,原来割断安倦命脉的,从来不是灵堂里那个吓破胆的孩童,而这事也从来都怨不得他们的姩姩。“滴——”现实撕裂回忆——“因为在医院最后清醒那晚……”顾琛逼近他泪眼,突然扯出自己衣襟内的银链,坠子刻着“姩”字的锁尖直抵秦予安咽喉:“她这样攥着银锁求你外公!”锁痕压进他喉结淤伤:“‘别让姩姩来……我要是再发疯会掐断孩子脖子!’”“‘姩姩的眼睛太像他妈妈……’”顾琛咬碎字句将银锁烙向他锁骨伤疤,铁腥与脓血糅合成甜锈味:“‘我看一眼……就想把自己这副残躯摔进江底!’”“喀啦!”秦予安肋间爆出陈旧性骨折的错位声,整个人跪进监护仪阴影。染血的指尖抠着地砖缝隙,仿佛在抓十七年前浴缸里漫延地上的血水:“原来她怕伤害我……更怕弄脏我的眼睛……”:()不负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