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竟他会意识到,北地这堆烂摊子,洛祁殊驻守朔方难于离守,他又不愿放燕矜离开京城,朝中无人可用,只有叶氏能替他解决问题。
不过朝中人多得是见风使舵之辈,敏锐地嗅到了其中蕴含的机会。回到墨临后,倒是比平日多了不少登门慰问恭候的客人,尤其是皇后那边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,送了不少名贵礼物。
知道玄若清最忌讳臣子结党,叶晨晚自觉地推拒了这些拜访,谎称自己此次出征收了些伤,如今需要静养。
这些纷杂的面孔,她都无心应付。回到墨临时,她只想见一个人。
可是扶风楼那边传来消息说,祭司并未来过。
她回朝的消息,墨拂歌应该是收到了的,却不知为何不曾出现。念及此,她只能亲自上墨府拜访。
这座古老的府邸仍是门庭清冷,不同于那些世族大家门前熙攘。青竹环绕,在夏日也显出几分幽深的清冷。
“郡主,我家小姐病了,现在不见客,您请回吧。”侍女福了福身,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。
墨拂歌生病这件事,叶晨晚并不尽信。或者说,墨拂歌一年到头都在称病,她的身体本就不好,称病多数时候只是为了婉拒应酬。
但奈何她多次询问,侍女都是那副油盐不进无动于衷的模样,“抱歉,小姐吩咐了,她病了,什么客人都不见。”
叶晨晚打量着府邸前的蛛丝马迹,想要从中瞧出几分端倪来。她还未来得及开口,黑衣青年已经出现在门口,“郡主,小姐吩咐了,这段时间都不见客,您请回吧。”
叶晨晚识得,这是在墨拂歌身边做事的暗卫,他并未多说生病一事,而是强调墨拂歌不见客,就已经表明了其中态度。
念及此,虽不知墨拂歌近日到底有什么事闭门不见,但她还是只能先行离开。
、
当狄汀掀开竹帘步入里间时,正看见自家老板坐在窗边,缥色衣裙与帘外一帘烟萝无比相称,草木披拂摇曳,她仿佛融入了山水旖旎间,眼中只有身前黑白交错的红木棋盘。
狄汀站在门口踌躇了许久,见叶晨晚丝毫没有从棋局中分心的打算,终于咳了两声打破里间的沉寂,“老板,今天的茶,是要一杯还是两杯?”
“……”执子的修长手指顿出好看的弧线,叶晨晚眼角终于挪出些微余光瞥向她,“这屋内几个人你数不清?还要问这种没有眼力见的问题,我这些年白教你了?”
屋内只有叶晨晚一人这事他自然心下了然,只是出于三分诧异与七分怀疑,他还是再问,“那不是因为你面前摆了棋盘,祭司大人今日不来?”
“一人自弈不行吗?”叶晨晚在棋盘上落下一子,又忽觉这步走得不妥,语气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,“祭司最近病了,都不见客。”
狄汀耳朵尖,能听出叶晨晚语气中细微的焦虑,他笑了笑,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,“都不见客?那怪不得皇后娘娘最近都急得团团转,老派人往墨府上跑。”
叶晨晚对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不以为意,又执起一子,“邱榆告老还乡后太子没人指点,东宫一党少了位重臣,太子几次事情都办得不好,陛下愈发不满,废太子的心思自然是有的。”
当然,出于内心其实叶晨晚并不希望玄昳被废太子,玄昳比起宣王玄旸愚钝许多,自然是个更容易的对手。只不过天家夺嫡,也不是现今的她能插手之事。更何况,谁都行,偏偏玄旸是最不配的那一个。
太子怎么说也算是墨拂歌的表哥,虽然她想墨拂歌应是作壁上观的态度,但也不至于去支持与自己毫无亲缘的宣王上位。
狄汀倒是哂笑这倚在门栏上,“且不说皇后娘娘病急乱投医该不该找不问朝政的祭司帮忙,祭司到底不是她亲外甥女,又怎么会帮?”
随着手指短暂的停滞,叶晨晚终于将棋子放回木盅坐起身子,眉头皱起,“你说什么?不是亲生外甥女?”
“……噢,您居然不知道这件事?”狄汀神情平淡,仿佛刚刚说出的并非什么惊天秘闻。
“前任祭司墨衍的夫人便是当朝皇后的妹妹楚妍,这不是在墨临人尽皆知之事?……况且,墨衍家中并未有妾室。”
她迄今记得那个只在儿时见过寥寥数面的男子,有着和墨拂歌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眼眸,神色却比墨拂歌还要冷淡。她也很难想象那个看上去便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家中还有几房妾室。
“孩子,就只能是正房或者妾室生吗?”他轻声反问,语调意味深长。
“……此话何意?”叶晨晚拉下了身侧窗帘,屋内光线一瞬间暗了下来,更衬她眸色沉沉。
看见叶晨晚一脸正色,狄汀也不自觉地环绕周围,压低了声音,“这话的意思,您自然听得懂。只是这是祭司私事,您真的要听?”
背后讨论他人身世自然称不上君子所为,更何况此人还是墨拂歌,但直觉告诉她此事牵连甚广,事关重大,她默默为自己的好奇心找好了借口。
像是被戳中什么一般,叶宸晚颇有心虚地轻咳一声,抬了抬下颌示意狄汀坐到自己对面的位置。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,你且说我且听,不会有第三人知晓。”
得了首肯的狄汀关上房门,“这件事说是秘密,其实也不算完全算。不过您十几年前并不在墨临甚至还未出生,不知晓也正常。”
“”叶宸晚并未回应,但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已然直直落在他身上,全神贯注的模样。
狄汀清了清嗓子,打算从头说起,“江北楚家这些年显赫无比,还得多亏了家中楚氏双姝。长姐楚媛是当朝皇后,小妹楚妍又嫁与祭司,‘楚氏有二凰,一凰栖于金銮殿,一凰栖于墨氏桐。劝君生女莫生男,生男千日不得好,不如生得双凤女,自有佳木梧桐栖。’墨临城内传唱的歌谣,现今也可以看出对这一对姊妹的羡艳。只是姐姐身处皇后位是如履薄冰,而嫁给祭司的妹妹便喜乐无忧了?”
狄汀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,“二十年前,上任祭司还在位时,其实很少待在墨临,大多数时候都往清河城去。楚妍只能独守空房,这门婚事是强行赐的,只能说,墨衍或许并不满意。”
“清河城,是否有墨衍的情人?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,也很难不往这方面猜想。
“不知道。”他坦然回答。“一切都只是猜测。”
“而墨拂歌是突然出现在墨临城的,墨衍带着她出现的时候,已然有三四岁的年纪。当然,那个时候您还没来墨临城,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。这些年没有传出夫人楚妍怀孕的消息,也没有墨衍纳妾的消息,这个孩子就像是从天而降,成为祭司的继任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