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某个瞬间。
郁云凉站在死路里,思索这大概也是幻象,某个瞬间,他像是终于捉住这只狡猾的手,风消雨霁,云散天晴。
可这毕竟是幻象,风雨还大,乌鸦还在流血,他的手脏了,该尽快回家。
郁云凉慢慢松开那只翅膀。
他抬起袖子,遮着乌鸦,多挡了些雨,纵身提气掠上望不完的高墙。
郁督公养了个妖怪。
挺多人这么说。
郁府的下人亲眼看见的,那妖物被侍弄得舒服极了,洗加草药的热水澡,用最细的棉布擦水、最软和的兔裘絮窝。
郁云凉还试图出门去捉几只老鼠,被弹了一脸药水,有点低落地作罢,分给乌鸦一半自己的饭。
阖紧的房门把风雨隔开,一灯如豆,火光跳跃。
郁云凉坐在桌边,削薄木片,给乌鸦固定伤了的翅膀,再敷上一层药,把白布裁成条,一圈一圈裹牢。
……这样听起来是不错。
但趁乱混进郁府屋顶的破瓦片作证,郁云凉根本不会裹伤。
炫酷大乌鸦的半边翅膀变成了棒槌,沉默着站在桌子上,拖着个大白棒槌,和慢条斯理擦干净手的郁督公面面相觑。
郁云凉:“……”
祁纠:“……”
系统都看不下去:“收拾他!”
瓦片一马当先,可惜砸偏了三丈远,被乌鸦及时拿棒槌调整方向,直奔郁督公脑门。
郁云凉还没回过神,就被一瓦片一乌鸦追得满屋乱跑,撞翻了药箱、踩了水盆,上桌下榻绊了一跤,眼看乌鸦被棒槌拖累刹不住车,紧急伸手捞进怀里,一起打了个滚。
郁督公有段时间没有过这么高的运动量,坐在地上,背靠着书架大口喘气,一向苍白木然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。
他低头看怀里的乌鸦,还好,没压到,没碰坏羽毛。
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妖物,羽毛又不锋利,又不冰冷瘆人,居然还嫌他裹的伤不好看。
郁云凉握住自己的成果,垂下头,说服乌鸦:“好看。”
乌鸦抡起大白棒槌。
郁督公多少还剩了丁点良心,第二个“好”卡在嘴里说不出,咳了一声,别过视线。
他像是在看一片狼藉的屋子,也像看屋角灯照不到的地方。
也像什么都没看,三更天了,该睡觉,不杀人的时候,郁云凉一向到时候就睡觉。
“忍……一忍。”
郁云凉说:“过几天,就好了。”
乌鸦翅膀好了,不再流血,就可以飞走。
飞走就好了。
郁云凉捧着捡回来的妖物,放进絮了兔绒、塞了棉花,熏了点梅花香的窝里,吹熄了灯,拿了件黑袍走去墙角。
系统去郁督公放衣服的柜子偷翻过,一模一样的黑袍大概有八十件,都很厚实,能遮眼睛面目,晚上睡觉能当被盖、当毯子裹。
郁云凉没有睡床榻的习惯,他躺在上面,方寸也像摸不到边,天遥地远,无处可去,并不舒服。
郁云凉把脸埋进手臂,他很久没像今天这么累过,睡得很快,一瞬间就坠入漆黑空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