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片空荡荡的茫然里,他又察觉到那只手。
这次不只是抚摸——不只是,那只手揽过他的背,拢着他,单臂发力,很轻松地把他抱起来。
那只手抱着他往床榻上去,经过的地方,一片凌乱的屋子就恢复整洁。
郁云凉觉得自己该警惕,他试着警惕,可身体不听使唤,头抬不起来、眼睛睁不开,像是中了什么妖术。
妖术。
妖物。
郁云凉心下沉了沉,想要挣扎,却没法使出力气:“放开……我,松手……”
声音细若蚊呐,根本没用,那只手依然稳稳当当揽着他,甚至还有余力,在他背后轻拍。
郁云凉被放在榻上,墨色的影子覆下来,轻轻吻他的眼睛。
这大概是因为只有一条手臂能动的缘故——如果有两只手,就能在抱着人的同时做点别的,但郁督公自作自受,乌鸦被封印了半边翅膀。
没别的办法,于是只好全换成吻。
温存的、像是雪融春归一样的吻,轻柔和缓,辗转着落下来。
完好的手臂揽着郁云凉的背,慢慢摩挲安抚,郁云凉听见有急促的呼吸声,发现那是自己,气流打在咫尺,转了个圈又回来。
郁云凉从没有过这种感触,几乎有些惊惧,想要动弹,却只有紧咬的牙关听使唤:“妖物……”
他听见有人轻轻应了一声。
像是有什么捉住了他脑子里的弦,用力一拽,郁云凉打了个悸颤,睁开眼睛。
……他看见琥珀色。
琥珀色,像是某种品质上佳的宝器,或者贡品里才会有的蜂王浆,他被裹在里面,也像变成了块不那么脏的琥珀。
“你。”郁云凉咬牙,在强烈的身不由己里,极力维持清醒,“找错了,人。”
摩挲他耳廓的手指停下来,与乌鸦黝亮墨羽同色的黑暗里,琥珀色的眼睛垂下来,望着他。
妖物轻声问:“错了?”
郁云凉从牙缝里挤出字:“错……”
“我看看。”眼睛的主人说。
温热的唇覆下。
郁云凉说不出话,喉咙颤动,尝到不苦的药。
这药是安神的,本来苦得离谱,郁云凉不喜欢喝,弃之敝履,扔在那等着冷透倒掉。
现在这药的苦不见了,变成酒酿甜汤的味道,还有很淡的茶香。
郁云凉不喝甜汤,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,但干渴到冒烟的喉咙本能渴望更多,夤夜放肆、用妖术惑乱他的妖物,又显然在纵容这一点。
琥珀里裹着的猎物挣扎,这种挣扎全无意义。郁云凉极力抬起手,只捉住温暖的绒羽,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拥着,身体下坠、下坠,仿佛空茫的极度不安里,他看见双眼睛,于是溺入琥珀色的蜜浆。
……
翌日,郁督公缺了早朝。
缺了其实也无妨,朝堂上没有这么个游魂似的影子,人人都松口气,哪有人敢多说半句。
至于一向行踪规律到刻板的郁云凉,是怎么耽搁了,没来早朝……众说纷纭,猜什么的都有。
有人猜是淋了雨、着了凉,有人猜是来的路叫雨浇毁了,也有人胆大包天,猜那捡来的妖物惑人心志,专找人翻云覆雨,说不定好巧不巧,偏偏纠缠上了这位什么也没有的郁督公……
说这话的人神秘兮兮、眉飞色舞,没察觉四周众人悚然变色,回头看见黑影,脸色瞬间惨白。
郁云凉站在黑袍里,单手收在怀中,揣着懒洋洋打盹的乌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