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宫中”是个很大的地方。
郁云凉偶尔会走错路,不是认不清,只是一瞬晃神,阴差阳错,就走进本不该走的岔路口。
又没人敢招惹一把权倾朝野的杀人刀。没人敢上来搭话,没人敢问他去哪儿,没人给他指路。
权倾朝野、怀里揣着只大乌鸦妖怪的郁督公站在死胡同里,低着头,迎上乌鸦的凝视。
“……没有。”
郁云凉:“没有迷路。”
大乌鸦理解,把脑袋塞回完好的翅膀底下,假装睡觉。
郁云凉:“……”
杀人刀其实也会轻功,也会飞檐走壁。
郁云凉的身手不错,也做过暗杀行刺的勾当,夤夜入府取人性命,也偷过东西,随风过墙来去无踪。
只是如今做了督公,再扒墙头翻墙,便不成体统。
郁云凉站在走错的死胡同里,看了一阵怀里的乌鸦,觉得掌心黏腻湿漉,抬手看了看,发现是血。
妖物还在流血,顺着翅膀尖往下淌。
郁云凉不喜欢血,过去亲手杀人的时候,每次沾了血,都要在冰水里用皂角洗很久,仍觉指尖怪异,不适至极。
……这会儿大概也是。
郁云凉这样解释那种古怪的不舒服,把责任归给怀中妖物:“我的手脏了。”
乌鸦在他怀里,挺舒服,翅膀盖着脑听不见。
郁云凉低头,盯了一会儿这团暖热妖物,抬起手,一点点靠近乌鸦漆黑锋利的翅羽。
他只想试试这羽毛是不是和古书里讲得一样,削铁如泥、锋不可当,是不是能轻易切断人的指头,或者手。
或者喉咙,这样的死法舒服,郁云凉这么觉得。
倒在血泊里的时候,至少血是暖的。
没能试成。
郁督公还没碰着羽毛,就被乌鸦一弹翅膀,当当正正甩了一脸水。
满脸是水的杀人刀:“……”
他觉得趁乱滚进他袖子里那片破瓦在笑他。
这是个有些离谱的念头,郁云凉这几年常有幻觉,有时是杀过的人来找他索命,有时是一只看不到的手。
在他深夜惊悸、头痛欲裂时,看不到的手慢慢抚摸他的头颈,按住他的胳膊,不准他去拿刀。
这些都是幻象,郁云凉很清楚。
郁云凉已经很久不信鬼神。
这世上确有妖物,他见着了,但没有鬼,因为他现在还没遭报应,没被掏心挖肺、吸干阳气,扔进乱葬岗。
也没有庇护他的神。
郁云凉垂头,吓唬怀中妖物:“把你的翅膀剪掉。”
震慑力度不够。
妖物无恃也无恐,看起来玩得兴致勃勃,伸出好翅膀去接雨水,还想再给他来一下。
郁云凉提前按住,手指擦过传闻削铁如泥的翅羽侧面,发现传闻不实,那只翅膀柔软温暖。
像那只他从没见过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