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昭:……
一千金?她无言看着面前的端方公子,先前尚且觉得他像江春言,如今这一出,倒是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。
莫不是哪家富公子来这乡土之地寻消遣?
不过就算是这样,不设防以千两黄金坦诚相待,也是冒险之举。
纵然乡间民风淳朴,可人心素来难测。
虞昭无奈道:“公子这般是作何?民女这药舍五两一诊,封顶不过五十金,公子此番尚未诊治,便出一千金,民女甚是惶恐。”
岂料他轻挑眉,语气很淡,“姑娘不必惶恐,钱财于在下而言,不过是些外物罢了,姑娘不若收下,装点铺面,亦可……添置些裙裳首饰。”
若她还是公主之时,一千金确无足轻重,昔年父皇亲赏她的鲛珠奢宝每件都价值连城,几千金有余。
可如今不同,她早已舍了那层金玉身份。
于是虞昭轻笑,“民女明白公子是良善之人,可就如您方才所言,钱财于我来说,亦是外物罢了。”
她停顿许久,思忖着继续说:“既然公子有此心意,不若,将这一千金施与百姓。”
面前的公子似是陷入了沉思,他薄唇微抿,玉指轻叩桌沿。
虞昭坦然对上他如墨点漆的凤眸,语气温和,“我知公子或许会有顾虑,因而我想——”
“这一千金换做黍米、禾稻,可采买约莫四百石。如今各国彼此制衡,战事时常发生,渭河以北长淞岭一带苦于灾情已久,民生凋敝,如若公子愿意,民女提议以公子之名赈灾济贫。而这施粥之举,亦是民女从医而来莫大的夙愿,若您应下,民女感公子之善,自愿为您尽心调理诊治。”
他闻言有些愣神,目光直直落入虞昭双瞳,几分讶异,几分惶然,还带了零星的些许复杂情绪。
她不动声色与他对视,而后竟发现那复杂的情绪是……怀念之情。
虞昭旋即错开视线,睫羽垂落,遮住眼底细碎的光,她心想:他在透过自己,怀念着别人。
沉默半晌,二人相顾无言。
许久后他才开口:“在姑娘面前,在下实在算不上‘良善’,是我先前目光寸浅,以为姑娘与寻常女子喜好无甚不同,既是如此,便依姑娘所言。只是这赈灾该如何进行,在下并不了解,还请姑娘来主持事宜,我等从旁协助,如何?”
他是出钱财之人,理应他来主持事宜,何况她如今尚不知是否脱险,不宜贸然惹人注目。
虞昭正要出声,又将话咽了回去。
她此刻掩真容,隐姓埋名于此,开设药舍,光天化日之下行医,与主持赈灾已无甚差别。若想小心翼翼、如屡薄冰而活,她早便该那么做了。
“那便由我来主持事宜罢,”她道:“敢问公子自哪里来,欲驻留此地多久?”
“在下自燕国来,听闻渭河风水养人,便来此地修养,按此行计划,约莫停留半月。”
燕国……
她先前只去过燕国凉川,不知眼前公子是哪一郡城之人。
“明日我命人去采买黍米作物,公子后日可有空?如若有的话,我想请您与我一同前去长淞岭。”
“好。”他颔首,而后起身。
此时濯枝雨落尽,云际泛起朦胧的薄光,天将欲晴。
虞昭目送眼前公子踏上马车,步入朱红轿帘。
她敛神,重新收好药盒。
正当她欲离开之时,忽又闻沉哑男声。
“姑娘。”
虞昭回眸,但见方才步入轿辇的公子复又探身而出,天光洒落下来,将他半垂而下的乌发渡上一层和暖的浅金色。
他神容温和,语气轻扬,“在下忽而想起,相聊许久,还未曾请教姑娘名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