勉之闻言怒视谢枕河,厉声斥道:“你放肆!”
越是急怒斥责,越是漏出破绽,漏出心中那番在意之色,漏出被人道破心事的心虚。
谢枕河细观勉之神情,果真如他所料,太子之于陇安,当真存有情意,谢枕河心头一震。
市井流言,从来不是无的放矢。
不过转瞬,勉之便已恢复往日那般淡漠疏离,行至谢枕河身侧,“今夜之言,孤权当你无心之言,再有下回,依规论处。”
见勉之甩袖而去,谢枕河心有不甘,却是凝滞无声,只能目送勉之背影。
今夜,确实是他过于冲动,可于陇安,他再承受不住失去之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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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值数月之前,夏意未敛。
宋辑宁密令陈潜,购入废渠入口附近山地,假借开矿之名,实则暗中清理废渠密道淤塞,加固内部要害之处。
陈潜此人,蛰伏南夏经营多年,扎根深厚,平日仅以寻常商贾面目示人。
非至关时刻,宋辑宁不会轻命于他。
工部遴选良工,皆以重金厚恤其家,分批密遣南夏,再以‘奴工’之名,混杂商队之中,送入“矿场”。
一入其内,严加禁制,唯入无出,内外隔绝,直至功成。
工匠身份文牒诸事,皆由潜伏南夏朝堂细作妥为打点。
所需物料,伪作矿用杂具,分作多批,零星运入废渠密道,避人耳目。
颛孙彻昏聩,宠信奸佞,朝纲败坏已久,清廉官员可谓几乎无存,心腹官员,十之八九贪墨成风。
思及密道淤塞多年,工程浩繁,骤聚大量民夫,恐惹南夏官府疑心,陈潜遂以重金开道。
南夏国境,废渠附近荒草连天。
主理此地一众官员想着既不费官银,又不劳民力,来日尚可借此向陛下奏报政绩,博得青睐,岂非顺水推舟的美事。
层层打点之下,诸吏便对矿场一事只作不见。
陈潜凭借多年积攒的人情,轻易从当地权贵手中购得大片山地,官府文书一应俱全,俨然一副大肆开山采矿,兴隆地方的架势。
密道重启,大昭既需时日,亦需南夏视线尽数聚焦他处。
宋辑宁遂派精骑五万大张旗鼓开赴安仁方向,佯作强攻态势,声势浩大。
以致南夏密探深信大昭今秋之主攻方向,必在安仁。
颛孙彻多疑,近年愈发听信谗言,忠良渐疏,闻此军报,急令主力兵马前往安仁方向,于各关隘严阵以待。
南夏重心尽数倾注于安仁一线。
勉之谏言:“父皇难道希望丰鄞因此毁于一旦?”
却被颛孙彻以忤逆不孝为由,罚了禁足。
勉之便也不再多言,此番劝谏,本也只作表面文章。
密道深处,潮气氤氲,积尘混着朽木之气扑面而来,已被淤泥、碎石与树根堵塞。
为防南夏有人察觉地底异响,陈潜令下属于外面矿场刻意营造喧哗噪音,以作掩护。
昔年所筑主体建造极为坚固,大多完好,局部段落须以新木撑持,挖掘导流小沟。
及至一段,当年未能彻底完工区域,豁见暗河横亘在前,水势湍急,河水冰冷刺骨,河面宽约数丈,拦住去路。
正是刘靖最初所提及的暗河。
此处地层不稳,亦是前朝十万民夫丧命之地。
若无妥善办法,纵使清淤暂毕,仍旧难保通行无虞,更有塌方之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