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又轻轻睨了周冶一眼。
周冶看他的眼神,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,他一时也有点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。
那日,在熹园门口初见这二人时,他心中就有些惊异——实在没想到他们竟如此亲昵,但只那一眼便知道,他们之间必不是京中那些人口中的腌臜之事。
他的惊异,还有一重来自于孟珂在卢宽面前才有的那另一番模样。
此前,他算是已经见识了此女的善变,她真真如水一般,时而激荡,时而汹涌,时而柔弱。。。。。。可以冷如冰,也可以沸如腾,但凡此种种都让人觉得她那似柔还刚的厉害。
但她与卢宽在一起的时候,却不再是那个难以捉摸的、百变近妖的女子,也不是刚柔并济、无孔不入、无事不成的女子,而是丢开了盔甲,卸下了心防,回归了一种柔软而温情的模样,甚至有时还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……脆弱——在她身上最最难找到的东西。
这二人无疑是极亲厚的,极信任的,极疼惜彼此的,可是,当中分明又夹杂着一点说不上来的不对。
这几日看着,他好像渐渐抓到了一些,那种不对是什么。
卢宽对她的心疼与爱护,早已远超兄长应有。而况男人看男人的心思,只一眼就清楚了——他对自己分明的敌意与防备,更比什么都说明问题。
可孟珂对他的态度,却有些扑朔迷离——既有着无人可比的亲昵,却似乎又隔着点什么。仿佛天然有一道无形的墙,即便是卢宽,也是被隔绝在那之外的。
卢宽自己对此也是心中有数的,也因此有点小心,还有点不安——他看着那条无形的线,怎么都不会轻易越了过去。
***
回雪恰到好处地站出来,打破了沉寂,请示道:“小姐、公子,烟火是在园子里放,还是到水边去?”
“到水边去!湖面开阔,又有水倒映,水天一色,想必极好看。”卢宽又问孟珂,“咱们就在观澜轩上看着,你看可好?”
周冶也附和道:“湖边放烟火的人想必不少,正经是个好去处。”
一行人说话便往水榭那边去。
周冶一路走,一路不由去看孟珂,想着她说那句话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。
她若不想搭理,像大多数女子一样,装个害羞、随便嗔怪两句就完了。何苦放出这种惊世骇言?倒像是有意说与人听的。
说给谁听的?现下……总不至于是自己吧。
可为什么呢?她总不至于是真想在卢府寄人篱下一辈子。莫说她不是亲生的,便是亲生的,永远住在娘家不嫁,也得生出多少事来。
那她是另有打算——既不留在卢府,也不嫁人,自己要去哪里,做什么去?
这么胡乱想着,不觉已经走到了。
抬眼一看,那水榭不知何时挂上了匾额,正是观澜轩三字。
周冶抬眼看着,对孟珂笑道:“这观澜二字,用在此处,原也算贴切。只是……小姐可不是那坐观波澜之人,而是看人、料事于前的引风弄潮之人。如此,这二字终究少了点什么。”
孟珂淡淡地应道:“公子这是夸我呢,损我呢。”
说着,也不与他纠缠,径直走到美人靠边。
她抬眼一看,天际挂着一线残月,夜空浮着大片大片墨蓝的云,湖面也映得明明暗暗的。
时不时地,有远远近近的烟火骤然升空,轰然炸开,旋即又被夜色所噬。
这镜月湖的风光,四季不同,早晚不一,日夜相异,哪怕是同一时节的月夜,也总不一样——怎么都看不够。
儿时,她就捧一卷书,独自坐在此处。低头看书,那是一书一世界;抬眼看湖,那山色湖景和天光云影,又是一番大美。每每这时,她便觉得,世间再没有更好的日子了。
她甚至不只一次地想过,如果有下辈子,她就变成这湖边的一棵树,也挺好。就长长久久地站于此处,看着这湖风光,旁观那人世变幻……也就够了。
而今,这样的想法更甚,做一棵树,不再当这七情六欲、贪嗔痴顽的凡人,也不去混那污浊糟烂的世,多好。。。。。。
突地,观澜轩下一声炮响。
低头一看,下人们已将烟火都搬到了湖边,不知哪个随手点了一个。
“公子?”洗墨在一旁早已跃跃欲试。
周冶笑着微微一个点头:“去吧!”
洗墨生拉硬拽着涤砚去了,也不管人愿意不愿意。
爆竹声一响,人口不多的熹园,也顿时热闹了起来,连天仿佛也没那么冷了。夜风里,很快都是爆竹燃烧的味道。
卢宽拿了几支只燃不爆的,点了,递给孟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