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怪大春玲这样问,她是给她娘做饭打下手的,她娘时常嫌弃她手重,糟践东西,她便每次做东西时,都得细细问一番。
林秀水听得咽了咽口水,“那你按你剥鸡丝的那样来试试,把这褶子弄齐整,抚平。”
“哎呀,太轻了,”林秀水摇摇脑袋,“再瞧瞧揉面的手重呢?”
她又连忙说:“哎呀,玲姐儿,重了重了,你拿腌鱼这样的来,哎,对了,就是这样的轻。”林秀水发觉大春玲真是很奇,这种奇在于她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道,轻重落点一致,褶子要重新打褶,她能将布面的横向凸纹对齐到分毫不差。
她实在是羡慕,但大春玲说:“练刀功练的。”这又是大春玲很奇的一点,她每句话都能绕到做菜上。
当然林秀水也耐不住好奇心,问她,“那怎么不继续做菜?”
因为大春玲自己想在灶房帮忙的话,顾娘子不会强求她来的。
大春玲低头理布,她有些难以启齿,最后实话实说:“吃得太多,我娘叫我上这混一顿饱饭。”
林秀水却想得是,那真是造孽,这里的饭那么难吃,还要吃饱,比受刑还折磨。
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,顾娘子迈步进来,问林秀水:“春玲做得怎么样?”
林秀水真心实意道:“人聪明,一点便通,干活利索还快,娘子你选的人真好。”
顾娘子笑了笑,“那你让春玲先打理褶子,你随我出去一趟,认认布。”
林秀水一听,先点头,等顾娘子出去后,她跟大春玲说:“我肯定要晚些才能回了,你早上打完四条裙褶就行,慢着点来,你打褶太快,我来不及熨的。”
她就差摇着大春玲的身子告诉她,别累着,要休息,你太勤快会把我给累死的。
林秀水交代完才小跑出去,顾娘子在门口等她,见她来了便说:“今日我带你去布行里,瞧瞧那些布料,我请了个老师傅给你讲讲,你眼下是会熨布,我想你认些布料好坏。”
其实是防成衣铺采买布料时,好布跟差布一同混进来,采买不会全部摊开看,会一寸寸看过去只有熨布的。
路上顾娘子又提点林秀水,“你到时多听听,想裁衣还要多学着点,什么样的布做什么样的衣裳合适。”
林秀水点头,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布行里去,布行一股浆水皂角混合着熏香味,酸溜溜,香臭香臭的。
里头有成排的木架,每个横架上挂满布匹,中间则摆放长桌,上头也堆满布匹,时而有拿着大剪子的裁缝穿来穿去。
林秀水看得眼花缭乱,她没见过这样多的布,成百上千的布匹在她眼前展开,花色缭乱到她分不清是什么布。
顾娘子领个穿得很板正的老婆婆过来,“阿俏,叫她布婆,你跟布婆多学学。”
布婆是早前在布匹行当里混的牙婆,由于眼力太好,出马采买的布匹没有差的,被布行请了过来掌眼。
林秀水跟她一早上,只认了每匹布料有没有上好浆,在布匹行当里,上浆是重中之重,称为老虎口。
上好浆的布料硬挺光洁,不容易起皱,没上好浆的各有各的问题,堆结在布上的毛头块,或是刷浆又遇大风,那布料必定空松,跟绣花枕头一包草一般。
其实看布门道很深,不说上浆,便是经纬线、织工、布色仅这三样,就够好些人学五六年了。
林秀水辨别了大半日的布料上浆,每一匹要摸要看,要细细比对,头昏眼花,布婆说叫她先
学半个月。
以至于回到成衣铺,她眼神乱飘,回去便说:“能在布行里干的,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眼力。”
小春娥拿个包子堵住她的嘴,“你可快吃吧,冷了真不能吃了,热的还能吃一口。”
林秀水咬了口怔住,满脸无语,灶房又开始他们的拿手绝活,面包面。
至于大春玲,她默默起身,一路走到灶房里去,过了许久才回来,端来一盆热腾腾的疙瘩面。
林秀水惊讶:“老天,你上哪弄来的?”
小春娥面不改色,“指定从灶房那来的。”
“他们说有本事自己烧,”大春玲放下盆道,“我就自己烧了。”
“说有本事以后都自己烧,我说有本事。”
林秀水听呆了,这可真是有本事。
吃了大春玲烧的疙瘩面后,林秀水已经彻底为她折服。
折服于她的还有小春娥,不过那是被迫,等到钟鼓敲响,下工老实回家。
今日林秀水有了帮手,熨布顺畅多了,总算不用在各种小事上费许多工夫,一气能熨三条满裥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