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访张府回来后的当天夜晚,孟允抒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,最后索性睁开了眼睛,望着头顶的床帐梳理她掌握的情报,试图通过耗尽精力的方式使自己陷入沉眠。
在一片漆黑与寂静之中,孟允抒的思绪却并不清晰。
从当前掌握的情报来看,她基本可以确定张府隐藏着为人不知的秘密,但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有略卖人口的行为。
除此之外,张老爷的身份也相当可疑。如果他真是生意人,就冲他那处豪宅,他少说也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富商,孟允抒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号。
回想起张老爷那副看似和煦的微笑,孟允抒只觉得不寒而栗。直觉告诉她,张府呈现给她的只是冰山一角,在其静谧安详的表面之下,蛰伏的是汹涌澎湃的暗潮。
突然,那封恐吓信的内容闯进了她的大脑。
“孟社长,你若是再深入调查,下场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信上的殷红字迹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,而后又似乎延伸至她的眼前,烙印在她上空的一片黑暗中。
孟允抒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威胁了,她倒不会因为这样一张来路不明的字条就停止调查。但她十分好奇,这封信的作者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要这样警告她。
想着想着,孟允抒发现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多,她非但没有酝酿出困意,反而因为纷乱的思绪而愈发清醒。
于是她翻了个身,以此甩掉方才的那些猜想。
孟允抒正盯着许昭的后背出神,面前那片素色的寝衣却动了动。接着,许昭也转过身来,缓缓抬起了眼皮。
下一秒,两人便四目相对。
孟允抒哑然失笑道: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还没睡着?”
借着清寒的月光,孟允抒看到许昭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:“我还正想问你,夜已经深了,你怎么也没睡?”
“我心里有事,睡不着。”孟允抒问许昭,“你呢?”
“我也是由于心事才难以入眠。”许昭回答着孟允抒的问题,同时将手伸到孟允抒的被窝里握了握她的手,在他的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后才放下心来:“我还当你是因为屋里冷才睡不着。”
“你这么一说,好像确实有点冷。”孟允抒故意凑到许昭旁边,和他挤作一团,紧紧地贴着他笑道,“这样就不冷了。”
许昭被她闹了一阵,一如既往地败下阵来,只能抱住孟允抒压制着她不安分的手,转移话题道:“你说说,你有什么心事?”
反正两人一时半会都睡不着觉,孟允抒觉得她不如索性与许昭聊上一会。
“近日我曾接到一桩举报,还收到了一封不知来自何人的威胁信。”
接着,孟允抒将张府一事还有那封信的情况向许昭一一道来。
许昭蹙起眉头思索片刻,对这些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:“听起来这位张老爷着实有诸多古怪之处。”
他抬眼看向孟允抒,面露担忧:“允抒,你在之后的调查中一定要多加小心。现今我们尚不能确定那封书信来自何人,但有一点很清楚,你此举定然是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,因此他们才想通过这种方式阻拦你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孟允抒笑了笑,以缓和当前凝重的气氛:“可这也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错。正是因为我们有可能揪出那些人的罪证,所以他们才会心虚害怕。”
许昭微笑着点点头,但孟允抒看得出,他面庞上的忧虑并未完全褪去。
她想起方才许昭说的话,转而问道:“那你又是在为何事而忧心?”
许昭握住她的手,压低声音说道:“近日皇上曾与我闲谈过几次,顺口向我打听过几回你的近况,还问我你的报社经营得如何。”
“皇上向你询问我和报社的情况?”孟允抒惊疑地问,“举国上下那么多政务都需要他处理,他怎么还有空挂念这些琐碎之事?”
许昭点头道:“所以我才会为此担忧。”
他回顾着孟允抒与皇上的来往经历:“陛下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号,还是在那场伪诏冤案当中。尽管皇上在经过调查后得知你从未有过违令的行为,但由于你的身份以及从事行当的特殊,多少会对你抱有疑心与戒备。”
孟允抒对此了然于胸:“我知道。”
更何况她还干过利用小报攻击旧党成员的事,真要追究起来,她的手脚也称不上干净。
“后来你联合其他书坊成立允昭行会,皇上虽然在表面上没有发表意见,直接同意了你的申请,但他已经在此事中意识到,无论在朝中还是民间,多数人都站在你这一方。”
听到这里,孟允抒倏然惊出了一身冷汗。
从那段时间到现在她都因事务缠身而终日奔忙,完全忽略了她在皇上眼里的危险性已经大大提高。虽然她并没有达到威胁皇上地位的那种夸张的程度,但她能够成为民心所向,这本身就是一个足够危险的信号。
孟允抒后怕地问许昭:“这样说来,前些日子皇上让你将那支金钗交给我,其实是在试探我有无野心?”
“对。”许昭轻轻叹息道,“我也是现在才反应过来,好在当时你我的应对都还算得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