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高的雾墙忽的溃散,从中飘飞出许多人立著的衣裳,可细细看,件件似百衲衣,袖子是红嫁衣,领口却是白衰服,似把许多衣裳扯碎了又胡乱套起来。
墙上见著人形游动,却是出现一个个猎户模样的人物,或披著兽皮,或背著猎获,刀矛上血红得艷丽。
墙头上又听得一通怪笑,许多鬼影冒出来,口中嚼著团团绿火,被烫得手舞足蹈,也不肯吐出来。
更多鬼怪一一自雾中现身。
织娘笑语盈盈:“毕竟只有自家人才不会防备自家人。”
替生使者的脸色格外难看。
“尊驾何时下的手?”
他口中咬牙叱问,眼睛却瞄著巷口,有片片琉璃无声无息飘入。
他悄然给换死递去彼此才知道的手势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他恍然,一脸悔恨。
“是雾!”
周遭鬼怪鬨笑连连,他却突兀丟了短刀,双手迅速击掌……
什么声音也没有。
换死使者依旧萎靡在地,一动不动,连他自己——他怔怔低头——双掌间相距不到半寸,却怎么也合不拢。
惶惶抬眼瞧去。
织娘探手摘下一片琉璃。
袖子自她腕口滑落,露出了枯柴般的手臂。
“为了给二位织造一场好梦,小女子吐空了身子,郎君却不领情,非要戳破它,也罢,只得叫场面难看些了。”
她让春衣捂住眼睛,轻挥衣袖。
替生使者便不由自主地动弹起来,弯腰拾起刀,转过身,拽住换死使者髮髻,往后掰扯,漏出脖颈,將刀刃抵了上去。
绿裙的换死目光哀戚,痴痴望著情郎;红衣的替生拼命要挣脱,身躯颤抖,双目淌下血泪,可手中刀仍旧稳稳地、一点一点割开了换死的喉咙。
刀口薄细,鲜血喷薄出轻快的“咻咻”声。
伴著缕缕白气同样自刀口窜出,浮空匯聚成股,纷纷投入织娘袖中,便见她乾枯的手臂在渐渐丰盈。
“织娘?”
“嗯。”
春衣张开的指缝间眼睛瞪得溜圆。
“那红衣男鬼身上也在冒烟哩!”
织娘没好气给了女娃一个爆栗,侧目瞧去,那替生使者僵立不动,不住有灰气自孔窍溢出,又片片坠地溃散不见,原是他万念俱灰,自行散去了神魂。
“难得有情郎……”
织娘话语幽幽未尽,只再挥衣袖。
那对鬼夫妻终於脱了束缚,用了最后的力气,相拥在血泊中。
明月下。
街市上光彩隱没,热闹消褪,唯余白雾渺渺依旧。
…………
兰李坊。
巨熊掀起的掌风摇灭了最后一点火星。
在数头鬼使的围攻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