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太监秒懂,立即道:“陛下正和张阁老几个议事,是河工银子,有些繁琐,不过也不是非得今天出结果的,想来……陛下酉正左近会有闲暇。”
就算没有,他回去禀一禀也会有了。
裴月明垂眸顺了顺袖口,“嗯”一声:“那我酉正过去。”
……
时间安排上了,现在距离酉正还有两个时辰。
裴月明心不在焉填了东西下肚,一下午都在做心理建设。
王鉴尽量多说,他还很隐晦地说了一些萧迟和皇帝相处的情况,这是昨日没提的,有些事他再忠心再得信重当着萧迟面也是不能开口。
现在也顾不上了。
“你别怕,我家殿下性情刚直,在陛下跟前也如此,从不曾似那起子人般阿谀谄媚,……”
概括起来就是倔,知皇帝排斥他,他心里再在意父亲也不肯说半句软话,通常就是梗着脖子你问一句他答一句。
裴月明努力集中精神听着。
时间越近,心里难免惴惴,一来怕失败有些患得患失,二来皇帝掌生杀大权,一句话人头点地不是开玩笑的,陌生人,心里多少有些悚。
“差不多了。”
裴月明深呼吸几下,起身至殿外登辇。
夏日酉正的傍晚,炙照了一整天的艳烈日经已西斜,桔色斜阳映照着金瓦绿荫和粼粼湖面,漫天的晚霞,在东边刚泛起的一线昏黯映衬下,格外显然夺目。
巍峨的行宫,矗立在高高白玉台基上的延英殿,庑顶金色琉璃鸱吻在残晖中闪烁一点点微光,半昏半明的天光笼罩着这座宏伟又肃穆的宫殿,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御前禁军模糊了面孔,只气氛依旧井然肃杀。
裴月明一步踏上台阶,忐忑了一整天的心反而镇定下来了。
她一步接一步向上。
微微阖目,开始酝酿情感。
实话说她不是很有把握,皇帝高高在上,他见多少云起雨落,人生百态?
想成功演这出戏,要顺利打动他,光靠浮于表面的表演,她认为成功率并不高。
得用真感情。
萧迟的真感情。
上辈子她一个闺蜜娱乐公司的,谈起圈子和演技时曾说过,要如何演活一个人?必须代入他,他就是你,你就是他,你经历过他所经历的一切,你拥有一切他的情感。这样,才算演活了。
裴月明闭上眼睛,这一刻起她就萧迟,萧迟就是她。她努力去代入他,回忆他过去经历过的一切,体会他现在的心境,酝酿他的现在应有的情感。
周岁,父母并不是孩子奴,在他还不知事的时候,就被抛下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偌大的皇宫中。
母亲一月才见一次,父亲甚至一月都见不了一次,陪伴他的只有年迈的祖母和一大堆一大堆的冰冷赏赐。
后来,老祖母也死了。
他开始独居,想见父亲,只能生病。
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嚼舌根,强占寡嫂,乱了伦理,他生下来就是带着耻辱!
他的父皇,为他取名“迟”。
太迟了,一切都太迟了。
他只有一个父皇,可父皇不仅一个妻妾儿子,他有先皇赐婚的正宫皇后,还有中宫所出的嫡长子。
他的江山后继有人,而他这么一个耻辱,他羞于多示后人。
所以他一纸手谕,将他塞进了崇文馆。
到了这一刻,他才彻彻底底明白了,若说从前心里总有一丝渴盼,可这一刻真正死了心。
被最爱的人重重一击。
他痛彻心扉,他悲愤,不平,恨怒,还有无法抑制的伤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