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一旁起身欲行礼的阿洙身上,那双清澈的眸子在阿洙脸上停留片刻,又轻轻扫过她周身,阿洙顿时有种被温和月光笼罩、通体都被看透的奇异感觉,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。
“这位便是阿洙姑娘?”晏姑娘走上前,很自然地执起阿洙的手腕,三指搭上她的脉门。她的指尖微凉,触感却异常柔和。
这一次诊脉,与徐太医截然不同。阿洙只觉一股温润如水、却又浩瀚如海的力量,极其小心地探入她的经脉,缓缓流向她意识深处那受损的神魂所在。那力量中正平和,带着勃勃生机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之力,所过之处,连那顽固的阴寒隐痛都被悄然化去不少。
良久,晏姑娘才松开手,轻轻叹了口气:“好霸道的噬魂邪力,好决绝的逆行断法。姑娘年纪轻轻,有此修为与心志,难得。”她看向阿洙的目光里,多了几分清晰的赞许与怜惜。
“晏姑娘,阿洙的伤……”云青在一旁问道,语气虽稳,但阿洙敏锐地听出了一丝紧绷。
“神魂受创,本源有损,所幸根基未彻底动摇,又及时以寒玉定魂、药物扶正,暂无性命之虞。”晏姑娘直言不讳,“若要痊愈,不留隐患,寻常药石乃至一般灵力温养,皆难奏全功。”
沈泽的脸色顿时白了:“那……那可如何是好?”
晏姑娘却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:“贫道师门所传‘蕴灵归藏诀’,恰是固本培元、修复神魂损伤的上乘心法,辅以‘清心定魂香’与特定导引之术,或可一试。只是……”她看向阿洙,目光温和却认真,“此法需姑娘自身心神高度配合,过程或许有些漫长,亦需静室不受干扰。且修炼之初,会较为辛苦。”
阿洙几乎没有犹豫,迎上晏姑娘的目光,清晰而坚定地道:“阿洙愿试,有劳前辈。”
只要能好起来,只要能不再成为累赘,只要能……或许还有机会,亲手为那些枉死之人做些什么,再多的辛苦,她也愿意承受。
云青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、熟悉而倔强的光芒,心头那根自从她受伤后便一直紧绷的弦,似乎终于松了一松。他转向晏姑娘,郑重一礼:“一切拜托晏姑娘。需要何等药物、器物、场地,但请吩咐,云某定当全力备齐。”
晏姑娘坦然受了他这一礼,点头道:“指挥使不必多礼。贫道既已前来,自当尽力。请先为贫道准备一间清净向阳、远离喧嚣的静室。药材单子,我稍后写下。此外……”她目光掠过书房中堆积的文书舆图,语气平静如初,“邪祟之事,迫在眉睫,指挥使自有重任在身,不必时刻守在此处。阿洙姑娘交由贫道,你可放心。”
她的话,仿佛有一种奇特的魔力,轻易便抚平了盘旋在听雨轩多日的焦虑与凝重。
云青深深看了阿洙一眼,阿洙也正看着他,轻轻点了点头,眼神平静而信任。
“好。”云青不再多言,转身对沈泽和影七吩咐,“立即按晏姑娘的要求准备。从今日起,听雨轩后院划为禁区,非经允许,任何人不得打扰晏姑娘为阿洙姑娘疗伤。”
希望,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曦光,悄然照进了这被阴谋与伤痛笼罩的庭院。
然而,无论是云青,还是阿洙,亦或是新来的晏姑娘,心中都清楚,这仅仅是个人伤势的转机。外界的阴云,并未因此散去,反而因为云青的“引蛇出洞”,正在加速汇聚、翻滚。
就在晏姑娘入住听雨轩后院的当夜,影七带来了一个最新的、令人心悸的消息。
西城那处被焚毁的义庄附近,一处更偏僻的荒宅井中,发现了三具新的尸体。死状依旧,且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。
对方非但没有因为皇城司的压力而完全停止行动,反而可能……加快了“处理”手中剩余“原料”的速度,甚至可能在进行着某种最后的、疯狂的“收割”。
风暴眼,正在逼近。
而阿洙的疗伤静室,与云青运筹帷幄的书房,仅有一院之隔。一门之内,是生机与希望的缓慢孕育;一门之外,是黑暗与死亡的步步紧逼。
两者之间,只隔着云青那道挺拔而沉默的背影,以及他眼中愈发明亮、也愈加冰冷的决绝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