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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心（第2页）

周圣楷却道，“依老夫看，不算是。”

赵而忭不解道，“先生何意？”

“跟老夫来。”

周圣楷迈步出去，赵而忭犹豫一下，跟了下去。

他们走至庙后，这里有一座万历年间修建的青砖佛塔，名呼“宝塔”，亦称“高峰塔”，与江北万楼隔江相望，说是可以大振湘潭文运。

能否振作湘潭文运，尚且不可知，但的确让湘潭士民多了处游玩的好去处。

周圣楷望着塔门上额笔力千钧的“屹镇重离”，感慨道，“昔日建这宝塔时，老夫刚及冠，尚有凌云之志，如今啊！”

他长叹，似在追忆青春，又像在哀怨怀才不遇。

赵而忭疑惑其动机，表面却恭维道，“伯孔先生才名远扬，已是后辈楷模。”

周圣楷哈哈大笑，“友沂，可是在潘巡抚幕中待太久了，这等奉承话也能脱口而出。”

说罢，他苦笑道，“老夫虚度四十余年光阴，还只是一个贡生，说是无意科举，不过是灰心了而已。”

周圣楷说了真心话，赵而忭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。

周圣楷也不打算听他说客套话，望着高峰塔道，“友沂，老夫考考你，当年建这宝塔，除了李尚书与邑令包公，还有谁出了力？”

赵而忭皱眉，那时修建万楼和宝塔，湘潭稍有名望之人都出了一份力。

但周圣楷特意提问，不可能是在问那些小人物。

李尚书？

他眉关皱得更紧了，“伯孔先生莫非是指张公？”

周圣楷颔首，“克扬先生颇有才干，虽然因为党争止步于工部郎中，但若非归乡后一心扑在商贾之业上，岂会没有复起机会？

“且不说克扬先生是灰心官场了，还是真喜欢殖财产，克扬先生这等有本事的人，走得通科举，亦能在商贾业中大有作为。

“坊间传闻克扬先生‘赀产数十万，租入万石，童仆万指’，虽不知真假，但看克扬先生如今之作为，只怕相差不远矣。”

赵而忭满心疑惑，实在不知周圣楷提及张嘉言是什么意思。

周圣楷没让他疑惑太久便开始“揭晓答案”，“友沂，你应该知晓大同社初入湘潭时，选中了那王山长立为标杆。

“但王山长多少放不太开，不敢完全投靠大同社，却又不敢不听令行事，最后名声没了，银子赚了一些却没多少。

“克扬先生却是一眼看中了大同社的潜力，自己以年老体衰为由外出静养潜修，一应事务全交由他的几个儿子。

“他长子直接投靠大同社，大同社也报之以李。虽然张家二子因此与家中决裂，避去武昌，但张家却不受影响。

“不，不但不受影响，反而更受大同社信赖，张家开办了砖厂、船厂、钢铁厂，听闻还预订了蒸汽机准备办织厂。

“如今南楚最富的三家，其中之二是邵阳王氏和蒋氏，皆是大同社起事前跟着的。湘潭张氏却能后来居上，可想其赀产之多。”

赵而忭若有所思，“伯孔先生是指，我赵家当学克扬先生，而不是王山长？”

“这是其一，”周圣楷看向赵而忭，脸上的笑容玩味起来，“这其二嘛，克扬先生可也是货真价实的进士！”

赵而忭心头一震，眼睛顿时瞪大，“伯孔先生……”

他定了定神，平静的脸上似有若无一丝讥讽，“伯孔先生，你出身的周氏，可不是我赵家这等小门小户。

“令族伯鹤皋先生，嘉靖己未进士，官至江西左布政使。还有贵族季子先生、左卿先生，均是万历间进士，官至郎中。

“一门三进士，何其煊赫！进士以下功名亦不知凡几。令尊约吾先生，便以岁贡入仕，由寿州训导擢兴平知县，深受国恩。

“先生亦是贡生，受国家恩养几十载，何出此言？”

“我等士人，受国恩养。可国家恩养从何而来？无非民脂民膏罢了。”周圣楷笑意更深，“那么到底该忠君，还是爱民？”

赵而忭却摇头道，“这无非是大同社为其反叛粉饰的词句。忠君爱民并不冲突，我等明臣，该当辅助皇上安定天下，澄清寰宇，让百姓皆能安居乐业。”

“不论是否粉饰，许多人迈过心里那道坎，要的不是真理，只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。”周圣楷不以为意地说道，“克扬先生若是迈过去了，赵家就不值钱了。”

赵而忭心头一紧，凝视着周圣楷，声音略微有些发冷，“伯孔先生对晚生谆谆教诲，究竟出自济世救民的公心，还是意欲报复杨部院的私心？”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