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一阵骚动,似是失了主意,方才的大娘喝道:“怕什么?你且问,我定能答!”
林浔对上她坚毅的目光,努力将自己镇定:“一,敢问你们的教主为何一直以傩面示人?”
大娘:“教主大人乃圣神通使,其面目唯圣神有资格见到,若随意以真面示人岂不是亵渎神明?”
林浔追问:“那你们就是从没见过教主真容咯?”
大娘:“那又如何,教主大人仁心天地可鉴,再说神本无相,何须在意面容?”
“那既然你们从没见过教主的真容,又如何确定傩面之下就是你们的教主大人呢?”林浔轻笑,“要是有人假冒顶替,假传圣神之意,你们岂不是被骗了,届时又该当如何?”
大娘顿了顿,立马反驳:“教主大人的声音谁人不晓,不可能有假。”
林浔乘胜追击:“声音可以模仿,再不济他说自己因故伤了喉咙,也可以蒙混过关。如此可见,所谓的圣神和教主都不过一张嘴的事,谁都能来编一句。”
人群又是一阵骚动,大娘冷下脸:“你说的这些不过是空口无凭的东西,但教主大人可实打实做了对我们有好处的事!”
林浔目光瞥向起初那个老汉身上:“教主说要平天下田、天下粮、天下财,可如今你们却要采一些甚至没熟透的野果饱腹,你们的教主也没做到啊?”
大娘皱眉:“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如今被你们朝廷逼得只能在这座山上生存?若能让我们下山,何愁大道不成?”
林浔:“自叛军生成以来,朝廷的兵马这是第一次前来鸣几山围剿,此前从没有来过,反倒是叛军下山打砸得多,朝廷可没把你们堵在山上吧?”
大娘忽然怒吼:“你们这些官兵说话不害臊得么?这半年来那么多次杀上山来,害死了我们那么多的人,你竟敢说这是第一次?若不是你们,我的阿莹怎么会惨死刀下!他们的亲人手足又怎么会惨死刀下!”
林浔一愣,回头望向身后的士兵,众人也是一脸疑惑,胜州无军,周围唯一有军队驻扎的是滕州,他们滕州军队可从没听过自己什么时候来这杀过人了。
大娘悲愤欲绝:“无话可说了吧?这次调来这么多人,就是想将我们通通杀光,好给朝廷一个好名声吧?来啊,我们才不怕你们!”
人群皆是一阵悲泣,林浔明白,只有真的死了亲人的人才会这么难过,才会不惜拼上一切也要挡在这里。
他努力理顺混乱的思绪:“这位大娘,你说你们的亲人惨死刀下,可我朝的军队中,除了领头的将军会使用刀剑外,士兵皆用矛、戟作战,众所周知行军打仗作战的主力都是士兵,难道将军一个人能杀了你们几百号人不成?这可能吗?”
大娘听了他的话微微怔住,身后的人群叽叽喳喳起来,其中有人插嘴:“好像只有我们打仗才用刀的。”
林浔:“纵看列国,康、祁、梁三国士兵作战都用矛、戟,叶国用斧,只有訚国才用刀,而且你们的教主腰系银饰、铃铛,戴的傩面也从没在康国人的祭祀中见过吧?还有那防人上山的阵法和要杀人献祭的五魂阵,哪一个是我们康国会见到的东西?”
原先的老汉:“就算我们从没在康国见过这些,也没法证明这些就是訚国的巫术,教主大人与圣神沟通,是圣神所教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大娘:“而且就算教主大人用的是訚国巫术,他也是为了保护我们,这何错之有?”
林浔:“你们刚才不是说了你们的教主是为了帮你们实现大道吗?平天下田、天下财、天下粮,这想法如此好,他放着如今腐朽不堪只能依附我朝的訚国不去救,为何要跑来胜州?为何又偏偏是刚刚发生了旱灾的胜州而不是滕州晚州呢?”
大娘冷静下来,正色:“仅凭教主大人会訚国巫术,不足以证明他就是訚国人,康国人机缘巧合学会訚国巫术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
林浔轻笑:“您说的在理,我们不能笃定他就是訚国反贼,但您们也不能笃定他就不是訚国反贼不是吗?万一他是呢?您们一片赤诚之心岂不是被欺骗了?您们的亲人手足岂不是白白牺牲了性命?”
大娘若有所思,沉默片刻:“那你想我们怎么做?”
“不需要你们做其他的,只要你们能放我们过去,我们定不会让这山上的百姓流一滴血。”林浔顿了顿,立马又坚定了神色,“若你们有疑,大可随我们向‘教主殿’去,亲自问个结果。”
众人一时茫然,议论纷纷。
林浔按剑不动,待议论声渐渐熄灭,转向为首的大娘:“不知你们意下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