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外汴水悠悠,画舫上的灯火在她舞动的纱衣上投下粼粼波光,恍若天人临凡。
一曲舞毕,琴仙儿长袖一收,盈盈立于台心,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低垂,似含羞带怯,又似意犹未尽。
阁内静了一瞬,随即爆发出满堂喝彩,几位年轻公子甚至起身击掌,口中不住赞叹。
侯越白亦轻抚掌心,目光却未从琴仙儿身上移开。
只见她向众人福了一礼,眼波流转间,竟似有若无地在他面上停留了一瞬。
那眼神极轻极快,旁人未必察觉,却让侯越白心头微动——那并非寻常风尘女子的媚态,倒像是藏着几分探究之意。
琴仙儿退场时,绯色纱衣拂过地面,如流云掠过水波。
她行至珠帘前忽又回首,指尖轻轻挑起帘上垂落的流苏,对着满座宾客柔声道:“诸位贵客若不尽兴,稍后还有新排的《折柳曲》。”这话虽是对众人说的,可她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侯越白所在的方位,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待她身影隐入帘后,阁内议论声渐起。
邻座的锦衣公子摇着折扇笑道:“琴仙子今日竟主动提及加演,倒是稀罕事。兄台好福气,第一次来便能看到琴仙子加演。”
侯越白端起茶盏浅啜一口,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思。
茶水温热,却压不住他心头泛起的那丝异样——这妙玉坊的头牌舞姬,方才那一瞥,为何竟让他想起诚王世子那些训练有素的暗探?
不多时,琴仙儿换了一袭月白纱衣重又登场。
这《折柳曲》与先前的《霓裳》大不相同,舞姿缠绵悱恻,袖如流云,腰似弱柳,将离人折柳送别的愁绪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待最后一个音律落下,她广袖轻收,向台下盈盈一拜,便如一片白云般飘然退场。
场下早已沸腾。
几位年轻公子拍案叫绝,更有甚者将腰间玉佩解下掷向台前。
鸨母见状,脸上堆满笑容,扭着腰肢走上台来,手中团扇轻摇:“各位贵客且静一静。琴仙儿今日连舞两曲,身子乏了。不过…”她故意拖长声调,待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道:“老规矩,价高者可上楼与仙儿说说话。只是咱们仙儿的规矩诸位都晓得——”
她竖起一根涂着丹蔻的手指:“一要讲的新鲜趣事能入得了仙儿的耳,二要…”话未说完,台下已有人高喊:“二百两!”
“二百五十两!”
竞价声此起彼伏。
不过片刻,一个身着锦缎的胖商人拍出三百两银票,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。
鸨母眼睛笑成一条缝,亲自引着他往后院雅阁去了。
“当真是销金窟。”侯越白低声自语,心中暗叹这妙玉坊生财有道。
三百两银子,足够寻常百姓十年用度,在这里却只换得与美人说上片刻闲话。
他想起临行前世子的叮嘱,今日已见过礼部侍郎,还需回去复命。
起身时,他最后望了一眼琴仙儿消失的珠帘。
帘幕低垂,纹丝不动,仿佛方才那惊艳的舞姿只是一场幻梦。
走出妙玉坊,夜风扑面而来,带着汴河特有的水汽,让他清醒了几分。
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,已是亥时三刻。
“回府。”他对候在门外的随从吩咐道。
马车缓缓驶离这纸醉金迷之地,侯越白靠在车厢内,闭目养神。
至于方才那场歌舞盛宴,权当是任务之余的一点消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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妙玉坊后院的雅阁内,烛火轻摇,映得珠帘上的琉璃坠子泛着幽光。
那肥胖富商恋恋不舍地退出房门,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张望,口中嘟囔着“明日再来”,臃肿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回廊尽头。
待脚步声彻底远去,琴仙儿才长舒一口气,纤纤玉指掀开面上轻纱,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。
她随手将纱巾掷在案上,眉宇间那股子清冷孤傲之气顿时消散,转而露出一丝少女般的娇嗔:“师傅,我们当真要如此行事吗?”她转身望向屏风后,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,“那些臭男人的眼神,都快把我衣裳烧出洞来了。”
珠帘轻响,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步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