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知道,来孔家搞事,这还是她主动跟王小仙提及到的,目的就是为了激一下王小仙,看他会不会来曲阜作死。
王小仙饶她两次,家中长辈又在给她压力,她本人的三观也是敬佩於小仙所做的事情的,对於王小仙的气度更是发自內心的敬佩,故而她现在確实是已经真的没有办法再刺杀王小仙了。
她是女人,但不是什么不懂事儿,完全不讲道理的女人。
但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,这才不得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想激一激王小仙,在他看来,敢动孔家这一摊子事儿,作为文官,就算是不死,至少也得被扒下来一层皮,虽不能亲手手刃仇人,也算是足以慰藉亡父了。
这个王小仙不是个清直君子,为民请命么,为此而死,也算是死得其所,她也不会有什么愧疚,甚至於国家来说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。
谁成想这事情居然这么的容易。
虽然目前看来,似乎也不是她激的事,而是王小仙本来就打算这么干了,甚至就算是她激,也著实是想不出用斧子剁圣人相,还要把圣人相给请出去这样的操作来的。
但是真当一切徐徐铺开在她的眼前的时候,她的心里自然还是难免会觉得五味杂陈,对於王小仙,她也確实是观感更复杂了一些。
【如果,他没有杀死我爹,那他——他——確实是称得上是,天下无双的奇男子,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了】
【如果不是我爹他过於骄奢淫逸,先做了错事的话—本来,这是太皇太后赐婚给我的良配才是。】
“喂,餵?曹姑娘,想什么呢?”王小仙见曹诗诗莫名其妙的开始溜號,叫了两声才把她魂给叫回来。
“啊?没事,你有什么吩咐?”
“是这样的,我想了一下,孔家的罪行我都看了,除了有些是兼併土地之外,大多数,还是都和欺辱妇女有关,包括他们內部,应该也有不少不猥琐下流之事。“
“罄竹难书么,我在想咱们能不能特事特办,加快一下流程,既然这衍圣公府都已经控制起来了,不如乾脆由你妇联的人来询问府中女性,不管是丫鬟,还是夫人,女儿,小妾,全都问一遍有没有委屈的吧,我估摸著一定得有,过了这个村也就没这个店了,你深挖一下,看看能不能帮他们做主吧,有罪证的,你直接交给我或者童贯。“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曹诗诗的心中又是一软。
看得出来,王小仙这人对女人是极其尊重的,这样的大事面前,居然还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要为一些可怜的女人做主,而不只是拿女人的事情当做突破口。
很快的,王小仙,童贯,曹诗诗,三个人居然就支出了三张桌子,因为是已经抄了家了,所以翻出来的罪恶自然也是层出不穷,附近的百姓在听说了此事之后自然也要奔走相告。
正如王小仙之前说的,就连这兗州当地的禁军將士们,平日里其实也没少受这孔家人的气。
这样的审判大会开著开著自然也就变成了公审大会,甚至绝大多数的时候,原告苦主还真就是姓孔的,同样都是孔家的子孙。
甚至这孔家人比外边的旁人反而还更多一些。
衍圣公么,家族自然也是比较庞大的,欺负外人还要考虑个名声,欺负自己人反而就不用了,真正扒层皮的食利阶级毕竞是少数,而且往往正因为双方都姓孔,所以当地的官吏反而不愿意插手其中,也懒得管理。
本质上,孔家的根基就在於宗族,宗法,又这么特殊,有什么问题自然就全都由宗法解决了,宗法自然是上边的扒皮阶级说了算的,审你的,和欺负你的本来就是一个人。
这当然也不是孔家一家的问题,宗族越大,宗法越厉害,同宗的普通人被宗法压迫得往往也就越狠,类似於叔叔和侄女,爷爷和孙女,老头和儿媳妇,这种说出去都齷齪丟人的事情,在曹诗诗的审理之下审出来好多好多,真的就是罄竹难书。
王小仙让人整理成册,要时时匯报,孔家眾人这会儿除了绝望就只剩下绝望了,孔圣人的脸,真的就已经被他们给丟尽了,一直审到了晚上,天都快要黑了,待审的案子却是越来越多,卷宗越来越厚。
“宪司,要不——咱们將他们都先带回兗州城,明日,咱们在充州再审?”
王小仙却是摇头,道:“司法的最高目標,是儘可能的不放过一个坏人,但也要儘可能的不冤枉一个好人,虽然这孔家內部的齷齪事確实是挺多的,但其实你看,相比於孔家这么大的基数而言,其实真犯了错的,还是少数。“
“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,客观来说,孔家的宗法家规还是严的,这样的教諭之下,大多数的孔家子弟,其实人品也都还是好的,只不过是在严格的要求下少部分放纵了自己的,確实是会显得变態了些已。”
“任何一个家族,大了,都难免会有给家族抹黑的不孝子弟,一锅老鼠屎坏一锅汤这种事,哪都一样,直接將这些事情上升到整个家族,是不可取的,要我说作为整个家族,集体性的错误,还真就是这知情不报,私设公堂之罪而已。”
“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些老鼠屎做的事情並不光彩,我相信,他们最开始的初衷,很有可能就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而已,不用国法来治罪,只用家法来惩戒家中败类。”
“然而时间长了,国法有那么多的制衡手段,法律都难免会失灵,都难免会陷入司法腐败,何况这几乎就没什么制衡,监督,而且还完全都是亲亲相议的宗法呢?”
“宗法这东西,初衷或许是好的,但是执行起来,时间稍微长上一些,就必然会陷入到高度腐败之中,而且越是大的宗,腐败的越是厉害。“
“但是不管怎么说,我確实是认为,这衍圣公之家,大部分人,甚至是绝大部分人,都是好的,既然如此,我们对待他们確实就不能像对待別人一样,还是要儘可能的给他们一点尊重,一点体面的,司法,只诛恶人便好。“
事实上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,越是捂盖子,问题就反而会越来越大,捂盖子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。
孔家想要在外边维持一个好的形象,可问题是真的维持了么?维持住了的话又怎么会有世修降表的说法呢?
公允的说孔家確实大多数都是好人,这其实是没错的,论气节,孔家是超过国內绝大多数家族的。
那为什么会有世修降表呢?
还不就是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么,不是说衍圣公一定都会修降表,而是只有你肯修降表的,才能成为衍圣公,这家族太大了,一千个人里有九百九十九个都做气节之士寧死不降也没用,有一个愿意修降表的,这一个就变成新的衍圣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