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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谈（第1页）

疏云散尽，一星如月。

慕容妫白皙柔美的面孔透出不自然的潮红，她一点靠近慕容姮的意思也没有，只有目光像尖刀一样落在慕容姮脸上。

“阿姐这样说是要置我于何地？”慕容妫沉声问道。

慕容姮身子稍稍后仰，呈现一种放下戒备的姿态，配合着她的话，“先是慕容懿、慕容钊，若说下一个不是我，我却是不大相信的。”

慕容氏这一代人，在皇位面前陆续地死去，慕容姮现下能完全相信的竟只有十岁的幼妹慕容姒。

慕容妫冷淡地看着她，说：“你原来还是这样恨我，要来诛我的心。”

慕容姮仰望着她回道：“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多少情分，让我竟然能诛你的心。”

“阿姐现在知道了。”慕容妫疾步走近慕容姮，衣袂飘起复又落下。

她在慕容姮面前站了一会倨傲地看着她，接着又抱臂在一旁小榻上坐下。

“谈什么姐妹情分，阿姐今晚哪里是为了和我谈这个。”慕容妫忽然笑出声，笑声很是甜美，“如今眼见阿耶是要托孤给李斟和卢秉俭了，国家改姓不远，我们还内斗什么？”

“你能这么想，阿姐很欣慰。”慕容姮有些阴阳怪气，算是报了被慕容妫骗到这别苑来的仇。

慕容妫冷嗤一声。

“李斟虽是汉人庶族出身，却很有些本事，能靠近我们猃狁，自己的妻子和兄弟的妻子都是娶的猃狁勋贵家的女儿，要让猃狁勋贵们反对他辅政，恐怕是做不到了。”慕容姮不疾不徐同她分析道，“至于卢秉俭，就更不必说了，他母亲是清河长公主，阿耶的亲妹，本就和皇室沾亲带故，七年前还是阿耶亲自派去魏州的，现在叫回来自然是要他来管一管京都的军防。”

慕容妫笑了一声，“阿耶明面上胡汉一家，私底下用的汉人哪个不是和猃狁沾亲带故的，汉人们也不是眼瞎，李斟和卢秉俭自然就只能更倒向猃狁了。”

“剩下还有托孤辅政的无非是始平王和北海王其中一位，以宗藩的身份代表皇室压制李斟和卢秉俭，顺便防着另一位想要把控当了皇帝的儿子，把阿耶的‘儿子’又变成别人的‘儿子’。”

崇文帝制衡的手段在两个了解他的女儿面前实在很是明显。

“那也算是阿耶的儿子吗？我却不想认这个弟弟，阿姐难道愿意认这个便宜弟弟？”慕容妫挑眉，一瞬间的神情和慕容姮很是相似。

慕容姮坐直一些，说：“我认不认，也不会改变阿耶的心意，虞部员外郎已经上了奏建议阿耶过继宗室立储，推举的就是始平王那个四岁的小儿子，是阿耶的授意还是别人的授意却暂时不知道了。”

“阿姐何不也授意让人推举给慕容懿立嗣，理由都是现成的，就说太子为国家而死，岂可无嗣，令他断绝香火祭祀呢，那么一来阿姐攥着的东宫这张牌不就可以打出去了吗？”慕容妫提议着，神情格外真诚，“阿耶最要面子的，本来就为着慕容钊和慕容懿相争的事怕人家说他。若有这么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，想来是不会拒绝的，况且反正都不是亲的，过继一个儿子和过继一个孙子又有什么差别。”

慕容姮瞥了她一眼，“阿耶时日无多，固然急着立储培养感情。但他急是一回事，臣子们急又是另一回事，东宫的事我自然会想合适的时机递到御前，可越子立孙的事却也不是只有我想，让别人先出一出这个风头，看看阿耶的反应才是。”

“若是阿耶不肯，”慕容妫叹息道，“阿姐花在东宫那位阿嫂身上的心思岂不都是白费了，局势这样紧张还陪她出来踏青呢。”

慕容姮也没想过能瞒住她，淡声道：“阿耶若是不肯，事情自然棘手，却也不是全无转圜余地，只要控制宫城，想要什么遗诏都有。”

慕容妫玩味地看着她，兴趣越来越浓，问道：“阿姐这是留了什么后手？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能做出来。”

“我要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，就只能等着别人来杀我了。”慕容姮直直地看着她，“如今如果是个太平盛世，我也不会被逼到这份上，偏偏自周室南渡以来，天下分裂日久，江南多好臣，周室虽被南渡士族所把持，却仍有半壁江山。而北方战乱年年，今日天子，明日尘土，慕容氏的命数谁能知晓，况且左边狄人的梁国也恰逢明主在位，屡屡有东出之心，阿耶一去，社稷究竟会是如何？我不能不做打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