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敕曰:京畿重地,仓廪为要。今遣门下省左补阙程瑾为京畿按察使,察访诸县仓储……”
敕书宣罢,余音在梁柱间盘旋未散。
李清趋步至堂中,先向程瑾深躬一礼,然后侧身示意身后两位官员:
“容卑职为程使君引见:本县县丞吴晋,主簿许文谦。”他略作停顿,“二位佐官在平县任职皆已逾十载,于钱粮刑名诸务最为熟稔。”
二人随之出列躬身。
县丞吴晋约莫五十许,眼窝略深,留着几缕稀疏的胡须,神情谨慎。
主簿许文谦年纪稍轻,身形微胖,面皮白净,观之似一团和气。
引见毕,李清方转向程瑾,声音平稳清晰:“卑职谨禀程使君:平县辖五乡三十八里,在籍户一千一百四十六户,口五千九百二十二人。其中课户八百七十三户,课口四千三百九十。”他稍作停顿,继续道:“全县受田四万一千二百亩,永业田已授足,口分田尚欠千三百亩,皆有册可查。去岁收官租八千七百石,庸调绢一千二百匹、布八百匹、麻一千五百斤,折纳钱三百二十贯,已悉数解送,并无拖欠。”
“另,县仓现存谷粟一万三千石,常平仓专储谷粟一万八千石,钱本三千五百贯。义仓粮……”
“可以了。”程瑾抬手止住了他关于义仓的陈述。
这番汇报,户、田、租、庸、调、仓储,要件齐备,显是下过功夫。一个能将县务账目梳理得如此清楚的县令,至少绝非昏聩之辈。
堂上静了一瞬。
程瑾的目光终于落向堂下——李清依旧躬身垂首,姿态恭谨到无可指摘。
她的声音陡然转沉,不带丝毫温度:
“李县令。”
“卑职在。”
“李县令所陈县务,条理清晰,账目分明。”程瑾的声音在大堂中回荡,听不出喜怒,“然,口说无凭,账册为证。”
她目光如刃,直刺躬身之人:
“本官奉敕察仓。着尔等即刻呈上平县常平仓——自今日起,倒推三年——所有钱粮出入总账、细账、盘库清册,及与之对应的原始流水、票据、签押文书。一应凭据,不得有分毫遗漏、涂改、缺损。”
每一类文书她都点得清清楚楚,不留丝毫模糊空间。
“另,命县令、县丞、仓督及所有经手仓务之吏,即刻前往仓场候勘。”她略顿,吐出最后四个字:
“本官,随后便至。”
李清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,旋即恢复恭顺:“卑职遵命。账册文书早已备齐,随时可供大人查验。仓场那边,卑职这便去安排,恭候大人驾临。”
“备齐了?”程瑾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,语气平淡,“甚好。洪队长,你带两人,随李县令去取账册,交与郑、周两位主事先行查验。”
她目光转向郑迁与周世安:“郑主事、周主事,账册一到,即刻核对常平仓近三年总账与各年细目是否勾稽相符,钱粮数目与李县令方才所报是否一致。若有疑窦,标记待查。”
“下官领命!”郑迁与周世安齐声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