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兵部递上急报,邢承远所住京郊客栈房间突然起火,具体原因暂时不详,结果是只烧伤了他一人。因伤势较重,各方急议后,现特批就近送入往尘寺就医。”露秋进门后快速禀报。
牧晓意味不明地扯扯嘴角,靠着门框自我评价道:“行。听起来真像我干的。送我一场大火,我就还一场,冤冤相报之意出来了。”
“实际上呢?”刚被她拽到门边的苏墨清跨出门槛,在月色下回头问她。
牧晓继续拉起他,快步走上青石板路,边走边答:“归根结底就是我干的。抓紧时间,今晚说不定能吓出点有意思的东西。”
“这位邢将军,天不怕地不怕,怕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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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两个,每隔半个时辰用湿布敷一次,如有呼吸不畅或情况突然恶化,又或是他依然试图自尽,立刻叫门口守卫。”负责押运的官差皱眉吩咐寺中人。
“是。”黄连和黄芪低眉俯首,应声道。
她们原是西南军户之女。父亲阵亡后,其家的军屯田被邢都指挥佥事大手一挥,强行划拨给亲信手下,连父亲的抚恤金都被克扣。她们失去生活来源,想讨个说法,不料被赶出卫所驻地,流离失所。她们不服,一路上告却一路碰壁,直到在绝望之中,求告到西南昭灵公主府。
她们已在往尘寺中住了半月有余,现在的身份是寺中略通医术的修行之人。
榻上的邢承远因严重烧伤,正浑身抽搐、高烧不退,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。
突然,他听到飘飘渺渺的话语,像沉在水底之人听到岸上之人发出的声音,又似乎近在耳畔。
他以为是医者,挣扎几番尽力去听。
那两道声音骤然清晰:“还记得我们么?我们来索你的命。”
邢承远目眦欲裂,胸膛快速起伏,嘴里发出风箱般隆隆的粗重喘息,竭力喊:“不要,装神弄鬼……你们,是谁?“
没人回答他。
“邢承远,还记得我么?”这次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。
“你,你死了三年了。”邢承远眼前更加模糊,努力睁大眼睛却看不清任何东西,身上原本灼热难耐处变得麻木。
他脑中一片混沌。自己大概已经死了。那两道声音是黑白无常,第二道声音,是三年前被他害死之人。是那姓段的,还是姓苏的?他浑浑噩噩想不起来。
“既到阎王殿,邢承远,还不报上罪状?”黑无常咯咯笑着,语气充满诱导意味,“说说,你对面前之人犯下何罪?如实报来。”
邢承远喃喃一通。妹妹黄芪靠在床边仔细分辨,并不时出言引导;姐姐黄连在纸上记下他吐出来的、支离破碎的词,尽量排列成句。
纸上出现:段毒苏;我故意,段死;苏命不久,我任,死;苏死……苏死后,我瞒,抢功,改……我悔,我恨,兵部……昭灵,火,蛮烧……火……
提到火字,邢承远一时激动,喉头咕咕作响卡住,抽搐得愈发厉害,吐不出清楚的字,随后晕了过去。
靠在床边的黄芪上手狠狠扇了他几巴掌,还是没能把他扇醒。
“以我们的能力,至幻药、麻药和醒神药的配比和使用,只能到这个地步。剂量再大,有立刻暴毙的风险。”黄连见妹妹没成功,果断起身走向旁边坐着的两人,双手把纸条奉上。
牧晓接过纸条,蹙眉看了几眼,递给身旁人后,对黄连道:“辛苦你们了。”
黄连附身要跪,见牧晓摇摇头,她站着一礼,退到床边去找妹妹。
黄芪轻声问姐姐:“恩人要的信息算拿到了吗?我想问问恩人,我们能不能现在就杀了他?再打几下,他说不定就死了。”
“再忍忍。别给恩人找麻烦。现在打死他岂不是给他解脱?他逃不出王法。公道很快就来。”黄连对妹妹的提议心动一瞬,但很快压制住。
牧晓能隐约听见两姐妹说的话,但没有出言干涉。她算了算时间,起身与身旁人一同从后山出了往尘寺。
弯月挂林梢,钩起一群飞鸦,碎散而去。
“邢承远说的你看到了。我们怎样分辨他口中的苏姓,是你,还是苏老将军?”牧晓的声音与青苔路旁的泉一同叮咚坠进岩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