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万初道:“我请姚都指挥使喝了杯茶,他告诉了我这个‘大人物’的身份。”
伍英识意外了一下。
下一刻,他心里涌起一阵古怪的感受。
在这偏僻县城当个末流小官,他当得心如止水、得过且过,那些慕强好胜、上攀高枝的事儿,一向离他很远——州府厢军的职能之一就是替往来的高级官员随行护卫,这他知道,但从不关心。
不过眼下,看应万初的意思,似乎是有些在意的。
见他不说话,应万初道:“怎么了?想起什么了吗?”
伍英识也不想打哑谜,面无表情坦然道:“如果猜错了就指正我——是相君公主?”
应万初点头,“你果然知道。”
伍英识耸耸肩,道:“听说相君公主不喜欢京城寒冷,有意在秋冬时节往南游山玩水,因此南下一带的地方官员闻风而动,纷纷开始修桥铺路、打理林野、训练艺伎,诚惶诚恐地等着贵人来。不过泓州府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山水,她来干什么……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他心头猛地一跳。
难不成,是来看……他?
应万初不知他遐想无边,但同样惊讶,重复道:“游玩?”
伍英识有点捉摸不透这位传闻中‘公主府红人’的态度。
“怎么了?”
“你们觉得是游玩?”应万初微微睁大眼睛。
他毕竟刚刚入仕,还未领教过基层官员之前传送消息、曲解上意的本事,实在不明白好好一桩事情怎会传着这样。
“不是吗?”‘基层’到不能再‘基层’的县丞老爷一脸茫然。
应万初只好道:“京城权贵们近年来热衷赏花、种花,由此兴起许多花户和园户,他们以莳花、卖花为业,即便园税远高于田租,仍能获得很好的收益——这个,你知道吗?”
伍英识顿了好一会儿,“不清楚。”
应万初轻叹一声。
此地穷陋,看来是无法避免的,贫瘠闭塞,便病入膏肓了。
“相君公主是为了寻找植花之处,花木不比其他作物,只要官道畅通,哪怕运输多日,只要细心栽培就能保无虞,比如离泓州往南不远的并州府,大片城郊庄户不种稻麦,也不事桑麻,专门莳植四时花木,不愁售卖,生计无忧。”
伍英识这下明白过来了,“难道你是想……”
“我希望贵人莅临本县,”应万初点头,“既然五十年前有步月绣坊支撑起常乐县的产业民生,那莳花之业,也未必不可以,这里四时协调,雨水丰茂,土地种植庄稼不是上佳,但种花是另一回事。”
这是后话,他点到为止,看着伍英识问:“你觉得呢?”
伍英识张了张口,一瞬间,他既狼狈惭愧,又觉得眼前的应万初格外体察民生、两袖清风起来。
“这,能有把握吗?”
还是说,要用一用私人交情?
应万初想了想,道:“难说,但相君公主要到腊月中旬才来,在那之前,我们好好准备一番,做好该做的事,也许就有机会。”
伍英识艰难吞了口口水,实心实意道:“下官,愿与大人戮力同心——老陶他们几个你更不用愁。”
应万初失笑,起身道:“那就多谢了,老伍。”
伍英识又见他笑,这次笑得更舒朗,便意识到一开始那些个乱七八糟、不甚愉快的你来我往,就该随风飞逝了。
至少在他离任之前,常乐县有了一位好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