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头跟前,跪着一个七八岁的幼童,留着一头腌臜的短发,小脸脏得只能看见一双白眼珠,这孩子正一下一下朝着紧闭的大门磕着响头,额头磕出了一个大红印记,嘴里叫喊着:“白老爷,求求您,救救我爷爷。。。。。。求求您,救救我爷爷吧!”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叽叽喳喳地议论着:“还给他封个什么‘白妙手’这人都病成这样了他都不管。”
“这白仁贵,真是枉叫这个名了,‘仁贵’,我看叫‘钱贵’更合适。”
“穷人的命不算命?这医馆叫什么德生馆,干脆改叫‘德死馆’好了!”
也有热心肠的人拿吃的给孩子,但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,也只能给些吃的。
章斯年和白仁贵有过一面之缘,觉得这人还算是客气,不知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只认钱不认人的主了。
“我和他见过一次,他不像是这样凉薄的人啊。”章斯年回忆道。
何明远靠在一边的墙上,掏了掏耳朵,语气中满是不屑:“他本名叫白义,仁贵是他的表字,这人啊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,他给穷人看病有个规矩。”
章斯年看向何明远等待他说下去。
“这得病的人,得自己走进他这个门,把钱拍在柜台上,他看着行,才给搭脉,走不了的和没有钱的,他一概不治,哪怕是死在他门口了,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。”
“那天我请他给孩子看病的时候,他出诊了。”
“那是你,你是官家,他敢推辞吗,他呀,出诊只接大户和你这样的。”
“人命关天,哪里能这样计较。”章斯年语气中带着一些愤慨。
“计较?”何明远冷笑道,“你这是慷他人之慨,你能把兜里的所有钱都拿来给那些穷鬼买馒头,是因为那几个铜板不影响你的富贵命,现在你兜里比脸还干净,难不成你章少爷还能变出钱来再帮帮这两个落难祖孙?”
章斯年被噎了一下,转头看着何明远,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恳切。
何明远眼珠一转察觉到一丝别样的意味。
“借我点,多少都行,我承诺,三倍奉还。”
何明远翻了个白眼,磨蹭着掏了掏里怀,怀里那两个馒头有点碍事,他掏了半天,才从裤腰里摸出了几个铜板,数了数,不舍得地扔给章斯年:“就这些,多了没有,三倍你说的,少一个子儿,爷爷我就去大闹巡捕房,让老杨给你卷铺盖卷儿走人。”
章斯年接过铜板跑过去塞在小孩手里,声音软了下来:“孩子,拿着这钱,跟里面的白先生说,就说有钱看病了。”
孩子攥着钱,给章斯年磕了三个头,转过来对着大门哭喊:“白先生,我有钱了,您开开门行行好救救我爷爷把!”
可那扇大门仍然纹丝不动,门后一片寂静,犹如一潭死水。
章斯年终于忍不住,抬脚就要上前,手腕却被何明远死死拽住。
“别闹。”何明远的声音像一颗石头扔进了这潭死水,他朝地上的老头抬了抬下巴,“你看看。”
章斯年低头,心猛地沉了下来,那老头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腔彻底不动了,眼睛睁着,空洞洞的,嘴巴大张着,嘴角还躺出一滩褐色的涎水,已经没了气息。
孩子见到这场景,搂着老头的尸体痛苦着,一声声叫着爷爷,哭声就这样碎在春天的风里,让人听得心头直发酸。
何明远走上前去,蹲下身子,放低声音说:“小孩儿,把头抬起来,别把眼泪掉在他身上,眼泪掉在他身上,他就不舍得走了,走不了就只能成孤魂野鬼,没法转世了。”
小孩一听,连忙拿起袖子使劲使劲擦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,原本脏兮兮的脸蛋露出了原本的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