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景珩刚下朝回府,朝服未换便被母亲华夫人派来的人,三催四请到了颐春堂。
“下月便是陵瑛县主生辰,各府都要备礼,你有何打算?”
华夫人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,轻抚着茶盏,眼角余光却在观察儿子的反应。
薛景珩解下大氅递给随侍的玉嬷嬷,神色疲惫淡然:“往年此类事宜不都是路遥打理么?母亲近日不是身子不适吗?何必过问这些琐事。”
“我哪里不适了,不过是前日你兄长景彻的腿疾又犯了,我过去照料,陪得晚了些,不小心着了风寒……”华夫人提到长子薛景彻的事情,神色颇为无奈,但是慈爱之情溢于言表,“我亲自照拂他,景彻胃口好了不少,吃下了一整碗鲜笋鸡汤呢……”
华夫人还想絮絮展开,被玉嬷嬷悄悄拧了拧胳膊方才住口。
华夫人自觉失言,面上有些尴尬。
如今偌大的薛府靠着薛景珩一人支撑,但是无论华夫人还是薛老太君,其实都会下意识地更偏爱因为腿疾不良于行的长子薛景彻。
尤其华夫人素日很怕薛景珩,对这个小儿子是又敬又怕,所以很多家长里短的小事情都愿意跟长子薛景彻说,天长日久反倒是一碗水端不平了。
华夫人将茶盏重重一放,生硬地将话题转回来,“今时不同往日,以往你不肯娶亲,所以后宅无人,如今府里添了两位新人,若还让路遥代劳操持这等家事,岂不让人笑话我淮安王府后宅没有规矩?陵瑛县主生辰礼的事情,便交由我打理吧,再由两位姑娘从旁参详。”
“母亲,赵清蘅是德妃娘娘的贵宾,不过客居淮安王府而已,至于十一娘……”
华夫人轻哼一声,打断了薛景珩的解释,“路遥一个外院年轻公子,懂什么内宅礼数?”
她指尖一顿,语气忽地柔和下来:“况且,虽然你迟迟不肯应,但是外人都道淮安王府添了新人,行礼入门不过是早晚的事……总该让她们历练见识一下,放心,最后为娘会替你掌眼把关。”
薛景珩眉头微蹙。
自父亲去世后,薛府一应事由便由祖母掌权,华夫人平素被祖母处处管制拘束,如今见他后宅似有新人,便迫不及待要摆出婆婆的款儿来。
薛景珩叹了口气:“母亲说得是。只是儿子担心您操劳……”
“这算什么操劳?”华夫人见景珩露出准许的意思,唇角的笑意掩不住,语气却不容置疑,“你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,后宅之事若失了体统规矩,岂不让人笑话?”
薛景珩沉吟片刻。
“还考虑什么?”华夫人不依不饶,“我已请示过老太君,她老人家也说了,后宅之事本该由我做主。你整日忙于朝政,这些事就交给母亲着手处置吧。”
薛景珩静默一瞬,终是颔首:“那便依母亲之意。只是两位姑娘亦是自家父母掌中金尊玉贵的女儿,若有不当之处,还请母亲多多提点。”
华夫人顿时喜笑颜开:“放心,母亲自有分寸。”
华夫人想在后宅立威,他愿意成全。毕竟,有时候后宅的动静……比朝堂更能窥见人心。
不一会儿,华夫人便让玉嬷嬷召十一娘和赵清蘅到花厅议事。
十一娘便被秋燕催着梳妆,“主子,您在府里多年,自然知晓夫人的性子,她最厌人迟到晚来。”
镜中女子姿容胜雪,如葱玉指轻抚过素净的白玉簪,十一娘侧头询问,“也不知道赵清蘅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。”
秋燕抿嘴嗤笑,“主子放心,秋燕都安排好了。”
踏入颐春堂那刻,满室檀香混着牡丹头油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华夫人正斜倚在屏风后的紫檀雕花榻上,与玉嬷嬷说话。
玉竹姑姑竟也在此,她捧着血燕和翡翠玉镯笑吟吟地呈给华夫人,“这是刚从宫中传出的赏赐,二公子吩咐奴婢拣选出几样上好的,先给您送过来赏玩,其他的归入私库中。”
玉竹随即转到华夫人身后,手法熟稔地为其揉捏着肩膀,温言软语间,哄得华夫人眯起眼,一脸受用。
华夫人一袭绛红梅枝暗纹袄裙华贵大方,看着温和却不寡淡,鬓发高束,簪的是一枝极其漂亮的镂空点翠,既衬肤色,也不惹眼。
华夫人一向会打扮,年岁虽已不轻,却自有一番恰到好处的风姿气度。
丈夫去世后,薛府大小事宜皆有薛老太君操持,两个儿子与她也不十分亲近。只有陪嫁的玉嬷嬷,对这个从小带大的姑娘宠溺照顾,像是老母鸡一样,拼命张开柔软的翅膀将她护在身后。
只是华夫人徒有美貌,实则内里空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