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代兰亭猛地松了手,还避嫌似的往后挪了挪。
楚元英感受到他的反常,将身子转了过去,问:“你怎么了?”
代兰亭隔了好一会儿,缓缓开口道:“以前不明白我爹为何不喜欢我,只固执地认为是我害我娘难产险些丧命,所以他才恨我,但因我是我娘的儿子,他舍不得杀我,可如今我突然就明白了,喜欢与不喜欢从来都是没道理的,原本就是会有人毫无缘由的喜欢另一个人。”
楚元英无语,这是什么逻辑不通的胡话?
她自然瞧得出皇帝不喜欢代兰亭,估摸着与顾芷兰都是些强取豪夺的话本子,但虎毒尚且不食子,终究还是儿子杀爹的故事居多。
“父子就是父子,你莫要走歧路。”楚元英往他身上靠了靠,轻轻道:“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,我已经死过一次了,我死的时候是被车撞死的,车你知道吗?”
代兰亭摇了摇头,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。有温度,还活着,也没发烧,怎么就说起疯话了。
楚元英想了想,可惜没想出来怎么形容才能让代兰亭理解,但不耽搁她继续说:“当时我并未断气,是有意识,平常听不到的声音忽然就从四面八方涌进我耳中,只是身子动弹不得,眼睛也睁不开,可我心里唯一的念想,是我的财产一定不能留给我娘。”
代兰亭觉得明天必须得让白寄云来一趟了,楚元英说得他有点害怕。
楚元英将他的手拿了下来,道:“你说,我喜欢我娘吗?”
代兰亭凉凉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楚元英笑了,“我娘是一个极其迂腐固执的人。她生我时伤了身子,我爹因此怨她生不出儿子,怨我克他,但我娘会极力护我,还会供我念书。我曾觉得她是爱我的,但有一次,我爹要吃韭菜蛋花,她让我去割些韭菜回来,可当时我分不清韭菜与麦苗,割错了,她拿棍子打了我整整一晚上,打得我下不来床,但第二天,她又抱着我哭,说她命不好,连累了我,其实到今日,我依旧无法理解她。”
她说得风轻云淡,像开玩笑。代兰亭却倏然沉默了许久,他没想过楚元英不吃韭菜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个。
就是人死得早,不然他高低得让楚元英的爹吃韭菜蛋花吃到吐。
他想说些什么,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什么合适说辞,只好抱了抱楚元英,低头往她额头亲了一下。
楚元英没理他,想重新转过身去。代兰亭生怕她伤心,捏着她的下巴将脸抬了起来,左看右看但夜色太暗,看不清晰神情,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,没什么异常,又轻轻碰了碰她的唇,立马移开。
楚元英:……
她刚想拍开那只手,代兰亭又亲了下来,只不过这次捏着她的下巴,微微用力,迫使她张开唇齿,另一只手还抵着她的后脑,不让她躲开。
与上次生疏粗暴不同,这回明显温柔了些,像是在小心翼翼讨好安抚她,这样她觉得有些好笑。
无师自通,学得还挺快,但总觉得吃亏的是她。
不过代兰亭很快就松开了她,拍了拍她的头,道:“不早了,快睡吧。”
楚元英转了个身,跟他拉开了点距离,道:“你下去睡,戳着我大腿了。”
代兰亭:……
他沉默片刻,起身下榻出了门。
房门一关一合,楚元英也没问,只是怔怔出了会儿神。
方才,她没有告诉代兰亭,其实她知道开车撞死她的人,是她的爸爸。
爸爸没有跟妈妈离婚,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,还生了一个儿子。养那女人的钱是她给妈妈的养老钱,原是想让妈妈生活好一些,谁知妈妈悉数给了爸爸,还忙前忙后把别人的儿子当成亲儿子养。
后来,她发现了此事,将妈妈接到了自己身边,再也不肯给一分钱,谁知她爸爸竟恼羞成怒直接开车撞了她。原本她是能救活的,可躺在病床上,她清清楚楚地听着父母的对话,她心中那股心劲忽然就散了,她不想活了。
她觉得妈妈应该是爱她的,不然为何会哭得这么难过,但又不够爱她,不然为何又要为了爸爸,不肯离婚,还要签了谅解书,又将她所有的资产全都过给了爸爸。
她没办法理解,就跟代兰亭没办法理解皇帝为何想杀自己又舍不得一样,但她又跟代兰亭一样,很牵强地为妈妈找了个理由。
妈妈是爱她的,只不过妈妈更爱爸爸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