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朝仪安抚好夫人后,将府中管事唤至跟前,沉声吩咐道:“去查清楚,是谁在夫人耳边嚼了舌根。”
随后,又另差了一人,赶往宫中寻陆逍。
陆逍见到府中匆匆赶来的家丁,问明缘由后,便立即赶回相府。刚踏进府门,便有小厮引他往书房去。推门而入,只见父亲一人独坐案后,陆逍心下稍宽,上前行礼:“父亲。”
“你暗中运作,想取魏通而代之的事,”陆朝仪抬眼看他,开门见山,“你母亲已经知道了。”
陆逍面色未变,只问:“父亲的意思是,要保舅公?”
窗外秋虫低鸣,更显得室内一片沉寂。
“此事我不拦你,”陆朝仪声音低缓,“但你母亲身子向来不好。事成之后,勿要贸然插手护国军,惹得你母亲生疑。”
陆逍眉头微蹙:“若我不接手护国军,眼下还能用谁?”
陆朝仪沉吟片刻,起身踱至窗前,背对着他,吐出三个字:“陈宏正。”
陆逍沉默良久,终是点了点头。
他起身执壶,为父亲添上新茶。热气袅袅升起,模糊了彼此的神情。他低声问道:“也好。不过父亲可曾查出,风声是从何处走漏的?”
陆朝仪抬眼,目光平静:“前几日去了趟福山寺,此外再未出过门。”
陆逍眼神倏地一沉:“儿子明白了。”
“去陪陪你母亲吧。”陆朝仪挥了挥手。
陆逍转到母亲房中,温言劝慰许久。奈何母亲心绪难平,任凭他如何劝说,仍是不肯听信。他无法,只得当场取来纸笔,拟了两道执意调动驻防军增援的文书,递到母亲手中。陆夫人细细看过,紧蹙的眉宇方才稍稍舒展。
然而,没有兵符,未经圣谕,驻防军的调度全赖各方权衡周旋,绝非一纸文书可以轻易调动。除非兵临城下,否则那些军队断不会易离开驻地。
立下这个规矩,是当初太祖皇帝怕叛乱谋反,为的是兵权皆归皇家所有,如今看来太祖皇帝确实英明。
当夜,陆逍宿在相府,派人去查近日去过福山寺的都有哪些人
名单呈上时,他一眼便看见了许敬意。看到这个名字,他便不再疑心他人。
他之所以执意要将许敬意远送漠北,很大原因正在于此,此女太过聪慧,心思深沉,难以掌控。她与纪明霞不同,公主的机灵是表里如一的,她就算温言软语,见到自己不喜的人或物也忍不住夹枪带棒,可许敬意表面恭敬柔顺,内里却缜密果决,极有主见。
翌日,群臣照例到元和殿议事,散朝后,孟昭拦住了正欲离去的陆逍。
朱红宫墙下,二人互相施礼。
“王爷,关于远嫁漠北的人选,或可再做商议。”孟昭须发已见霜色,官袍上的仙鹤补子在秋阳下泛着柔泽,“王爷可考虑我孟家之女。我长房次女自幼聪慧,或堪此任。”
陆逍驻足,目光掠过远处殿宇飞檐上静伏的小兽,缓声道:“不可。国公爷当年与朔漠王曾有旧谊,此次联姻本为缓和关系。若换成孟家姑娘,恐怕反会引对方不满。”
他未明言的是,孟家之女于此局,并无大用。
二人沿宫廊徐徐前行。孟昭又问:“安国公还未回京?他若执意不许,或起异心,那偌大的军营,日后该由谁来统领?”
陆逍听出了孟昭的言外之意,他的意思自然是交给谁都不会交于他陆逍统领。
陆逍语气平静无波:“北虞难道离了许平山便转不动了?为将者,不该只寥寥数人。否则长此以往,军中何以传承?”
廊外传来宫人整齐细碎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又渐渐远去。
二人稍静默默片刻,孟昭在一株银杏树下停步,正色道:“但眼下确无合适人选。此事万万不可草率,莫要为铲除异己,坏了北虞江山根基。”
陆逍微微躬身:“太傅,晚辈不过是个摄政王,岂敢擅专赐婚之事?此行名为联姻,实为质子。孟家姑娘固然出色,却未必担得起这份重任。”
孟昭沉吟道:“或可让嘉宁太妃陪同前往,也算有个照应。”
陆逍再次行礼,声音压低些许:“晚辈知道太傅疼爱孙女,不忍太妃娘娘深宫蹉跎。但这般安排,终究名不正言不顺。既占着太妃之位,便没有远到朔漠的道理,若不要这太妃之位,娘娘远行又有何意义?”他语气恳切,“太傅,臣明白您的苦心。可这终究是家国大事,无论是安国公,还是太傅您都不宜过多掺杂私情。”
孟昭终于长叹一声:“王爷执意如此,老夫便不再多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