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月原本嬉笑的神色渐渐敛去。
听到“方旬”二字时,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微微一瞪。
待赵衍说到“别宫”,“规模不小”,她小巧的鼻子已经皱了起来,等全部听完,明月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彻底沉了下去。
“什么?!”
她声音陡然拔高,在寂静的廊殿间显得格外清晰,又赶忙自己捂了嘴,四下张望见无人,才放下手,气得连耳根都泛了红。
“凭什么给他修宫殿?!还上可俯瞰三千界,下可镇压八荒气?他、他配吗?!”
赵衍温声道:“此事尚未定论,三爷会去与沈大人商议。你且宽心,未必就如你想的那般。”
“宽心?我怎么宽心!”明月跺了跺脚。
她越说越气,一脚踢在身旁的蟠龙柱基上,又疼得“嘶”了一声,抱着脚单腿跳了两下,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,还不忘继续数落:
“你是不知道!我今儿为什么被师尊罚来守夜?就是因为方旬那混账小子!”
明月眼圈真的红了起来,委屈倒没多少,更多的是愤怒。
“下午我逗他玩,教了他几句…额…反正就是听来的浑话……本就是些戏言,谁想到这呆子转头就在师尊面前学舌!师尊一听脸色就变了,还…还追问他是从哪儿听来的……”
明月越说越激动,小手攥紧了腰间的丝绦:“这没骨气的!师尊还没问,他就全把我供出来了!说什么是明月师兄教的,一字不差!”
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:“沈师兄回来还给他张罗这那的!凭什么呀!闯祸的时候把我推出去顶罪,好处来了就全归他?这算什么道理!”
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,但气鼓鼓的样子活像只炸了毛的雀儿,腮帮子鼓得圆圆的,胸口起伏不定。
赵衍静静听着,她这话中前言不搭后语,心里便已明白了七八分。
明月素来顽皮,嘴上没个把门的是常有的事,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教方旬说了不该说的话,更没想到方旬会直接把她供出来。
看着眼前这小丫头又气又委屈的模样,他温声道:“既是说了不该说的话,受罚也是应当。不过小师兄将你供出,确有不……”
“就是嘛!”
明月跺了跺脚,忽然想起什么,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那股气势汹汹的劲儿一下子漏了些,转而换上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态。
“……而且,我饿了。”
这转折来得突然,赵衍一愣。
“光顾着生气了,饭也没吃上。后来又被师尊叫去训话,直接罚到这儿来……”
明月扁了扁嘴,那双大眼睛里雾气蒙蒙的,先前的气焰全化作了委屈。
“从戌时站到现在,腿也酸,肚子也空。清风还在那头守着呢,他肯定也饿……赵监院……”
她扯了扯赵衍的袖子,仰着脸,声音软了下来,带着点讨好和撒娇的意味:“你最好了……能不能,去膳房那边,给我们找点吃的呀?不用多精致,糕饼果子都行,垫垫肚子就好。师尊只说不许我们离开乾坤殿范围,没说不许人送吃的来……对吧?”
说着,她还冲赵衍眨了眨眼,那模样,哪有半点方才气恼的样子,全然是个讨食的小馋猫。
赵衍看着她这瞬间变脸的功夫,哭笑不得。
心中却是一软,明月与清风虽是仙童,心性却仍存稚真,守着这空荡大殿确实难熬。
他今夜也未曾饱食,此刻被她一提,竟也觉得腹中有些空落。
“罢了。”赵衍摇摇头,唇角却带了点笑意。
“想吃什么?枣泥糕?还是桂花糖蒸酥酪?我记得膳房今夜应当还备着些灵果蜜饯。”
明月眼睛立刻亮了,忙不迭点头:“都要都要!若有藕粉圆子更好!对了对了,清风喜欢酥饼,若有也带些来!”
她掰着手指头数,忽然又想起什么,凑近些,压低声音道:“别走正路,从西边那处小角门过去,今夜多半不会有人值守,寻常都是药阁的松鹤童子当值,他欠我好多灵玉呢,不会声张的。”
赵衍失笑:“你倒是门儿清。”
“那是自然!”
明月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,旋即又双手合十,做出哀求状。
“拜托啦赵监院,回头我给你那株醉梦昙浇水,保它下月开花又多又香!”
“行了,在此等着,莫要乱跑。”
赵衍整了整衣袖,转身朝着殿西侧那条被灵雾遮掩的僻静廊道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