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现下杀了我,我也绝无怨气。
不等阿婉再说什么,季玹舟抬手将她与医女一道打出车厢,在雪地翻了几转。
顾不得手上擦出的伤,阿婉惊慌抬头看向那马车,却只看见杨宗挥扬的马鞭。
她愣在地上忘了起身,一旁的张内管探身出门赶忙将她扶起,直勾勾盯着阿婉惨白的脸,却半晌等不出个所以然。
没了耐性的张内管抿嘴,显是对阿婉这副样子不满,一转头又换上了那狰狞的慈眉善目,扯着嗓子朝府内大喊。
“快来人啊,季府公子劫了锦衣卫的囚,快去北镇抚司寻宋佥事啊!”。
久违的玉兰花香让疼到恍惚的容显资魂魄稍归,她用冰沁的脸去贴着季玹舟温热的侧颈,攫取着他的气息。
长久的囚禁里,她想过始作俑者的嘴脸,想过父母的音容笑貌,想过办公室里香烟泡面的恶臭,想过大江南北山川日月,甚至想到了学生时期天天在晨雾里同她笑着打招呼的保卫处大爷。
就是没敢想过季玹舟。
只有季玹舟,真的会被她寄托希望。
她害怕季玹舟救不出她,也害怕季玹舟等不住来救她。
脖子上刺骨的寒凉没使得季玹舟颤栗,他用面颊蹭着容显资额头,让她能更快缓过冷意,又从车上一小木匣子里拿出一瓶丹药,轻手喂给容显资。
容显资靠着本能伸着脖子咽下,哽咽开口:“玹舟,我不要孩子,我还做不了母亲”
季玹舟目光里轻柔难化,看着她苍白的脸庞,指尖轻轻拂过她颊边垂落的散发,小心地替她拢到耳后,指腹不经意蹭过她微凉的耳廓,动。
他开口,却没有接容显资的话:“阿声对不起。”
容显资摇头:“你不要因为我的遭难自责,这样反倒让贱人痛快,我也”
“我是说,如果不是为了救我,阿声不会同歹人有瓜葛,”一股涩意涌上叫他刹那张不开口,季玹舟缓了一下,郑重道“如若不是阿声,我也早亡于肺痨了。”
他扯扯嘴角,轻笑道:“我还欠阿声很多钱,在你友人关小姐那。”
季玹舟将容显资抱得更紧了些,甚至让容显资有些许喘不上气。这般抱着叫容显资看不见他的面容,从头上闷闷传来季玹舟的声音。
“我的命,本就是阿声给的。”
这话叫容显资心往下沉,一股不安席卷而来,她揪着季玹舟的袖口,慌乱开口:“眼下是要去寻司礼监的人吗,他们可有准备妥帖”
忽而,一股寒风猛地掀起车窗棉帘,刺骨凉意瞬间窜到容显资身上,顺着骨缝往皮肉里钻。
她下意识抬眼望向风灌进来的窗隙。
街边行人缩着脖颈三三两两走过,墙根下的牙子堆里,泥水结着薄冰,泛着冷白的光。
这景象太过寂寥肃寒,像块冰碴子硌在心头,容显资忙别开眼,喉间压着股闷沉的难受,正要接着追问季玹舟,指尖却忽然僵住,浑身猛地一颤。
她同宋瓒行房,最早是在她生辰冬月廿八的次日。
可眼下车窗外,京城仍是彻骨萧瑟,连树梢都光秃秃挂着霜气。
小产出血至少要妊娠四周,算下来该是年关将近,那时京城再冷,也该有几分辞旧的热闹,怎会是这般万籁俱寂的萧寒模样?
她攥着季玹舟衣衫的手指发白,出口的话刮着喉咙:“宋瓒将我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,连送餐食的丫鬟也来得毫无规律,我只觉得煎熬难耐。”
听到容显资的话,季玹舟眼尾发红,却不同容显资对视。
“季玹舟,我这些日子很委屈,你不可以骗我了,”她忍着疼揪着季玹舟衣衫,去同他对上目光“眼下到底几月几日?”
这一起身,那雪白衣裙下的鲜红闯进眼帘。
“玹舟,我不可能小产,亦未有孕,对不对。”
第52章沉舟季玹舟,我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……
“外面没有任何年味,我在北京呆过四年,如若元宵已过,则应当回温了,你也绝不会眼见我被关如此之久。”
容显资说到后面语气发虚:“所以至少腊八节前,对吗?”
季玹舟并未言语,只温柔地看着容显资,眼底细碎地闪着什么。
这软得像春时朝露的目光叫容显资有些天昏地转,她舍不得挪开眼神,扯着声音朝外嘶哑开口:“杨宗,今日腊月初几?”
在外面的杨宗浑然不知,在寒风中吼道:“腊月初五!”
才五日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