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众下人皆被容显资的突然发作而吓住,此刻一人气喘吁吁跑来,正是方才被季筝言拉住的丫鬟。
她是宋瓒院子里的一等丫鬟,说话有些份量,来不及喘过气就朝屋里道:“还不送阁老的姨娘去女医处,都愣着干什么?”
这话突然,可宋瓒院子里都不是痴傻的,下一刻便反应过来此话何意,立马又散开去备出府的东西。
此刻阿婉恰赶到院内,她扒开想给容显资披衣的婢子,拽过那银白袄子将容显资裹住。
“容姐姐,医馆来接的马车已经被季哥哥截下了,只要你出府,就能上季哥哥的马车。”阿婉凑到容显资身边低声。
如果容显资能稍微喘一口气,能聚一下神,她就能察觉阿婉的神态语气都并非告知,而是问询。
她不是在说季玹舟在府外。
而是,你要出府吗?
但同宋瓒硬扛了多日的容显资已经没有这个心力了,突然有孩子的荒唐几乎摧残了她最后的堤坝。
容显资用着她孱弱的气力拽着阿婉衣领:“带我出府,我不能有孩子,我家不在这我不能有孩子。”
阿婉嘴角崩直,别开眼不同容显资对视,一把揽起形销骨立的容显资,又发觉她没法撑起容显资,将火发给了旁边的丫鬟:“愣着做甚,软轿抬舆没有,连搭把手都不会吗?”
那被训斥的丫鬟不敢做声,立马上前搀扶。
“阁老姨娘要去医馆,宋府少爷的丫鬟跟着做甚?”阿婉厉声呵斥,冷扫一周。
院里丫鬟一下子拿不准,这会儿不知早去哪的张内管姗姗来迟,她接过丫鬟的手扶着容显资:“那医馆的马车已经在府东侧门候着了,且由我同婉姑娘送去。”
有了张内管做保,一众人自不敢再多言。
这是容显资被绑来宋府第二次出府,却是如此??x?荒诞。
从宋瓒的院落往府东侧门去,一路上竟连个巡逻的仆妇,洒扫的丫鬟都见不着,静得只剩几人细碎的脚步声。
两人就这般一左一右搀着容显资,将她带到了门前。
张内管一手抬着容显资,一手示意门房转身回避,在她将要碰上那朱漆门环刹那,一略带薄茧微微粗糙的手拦住了她。
“张内管,且由我扶着容姐姐罢,阁老往日那么多姬妾,几个由您亲自去送的?”阿婉道。
张内管一怔,同阿婉对视。
良久。
久到那背身的门房忍不住想动动耳朵时,张内管闷声道:“烦劳婉小姐了。”
一辆乌木马车稳稳停在石阶之下,阿婉搀扶着容显资,一约莫四十余岁的女医低眉顺眼恭敬上前搭手,阿婉察觉她脸色极白,在寒风中鼻尖被冻得通红,连鬓边碎发都带着稀碎霜气。
牵着马绳的车夫身形强硕,带着遮风挡雪的风帽,叫人看不清面貌。
那男子抬头,同阿婉对上眼神。
是杨宗。
阿婉只扫了一眼便匆匆挪开目光,同那女医一道将面无血色的容显资小心扶上乌木车厢。
帘幕掀开,内里果然有一白衣胜雪的男子端坐等候,容显资方才半个身子探进,便被他揽抱入怀。
那医女甫一入车舆便软了腿脚,脸上因惊恐而渗出的冷汗在隆冬中凝成冰碎,她用手背使劲擦去,手忙脚乱在铺了软垫的车里蹭了几步去给容显资把脉。
还没等她把出一个所以然,阿婉就已像倒豆子一样开口:“容姐姐小产了,或许是因为吃了避子丹的缘故。”
说这话时,阿婉低头盯着地上,没有看季玹舟也没看容显资。
闻言季玹舟抬头,他拂开那女医把脉的手,亲自探着容显资的脉,随后凝眉沉沉看向阿婉:“宋婉。”
连名带姓的称呼让阿婉瞬间胆颤,她下意识看向喊他的季玹舟,又立刻别开头。
季玹舟收了收抱着容显资的手臂,让她靠得自己更紧一些,压声道:“东西你收好了吗?”
闻言阿婉张皇失措地看着不悲不喜的季玹舟,磕磕绊绊道:“在,都在。”
“宋婉,是阿声给你销了奴籍,让你成了姑母的女儿,”季玹舟喉间似堵着火,却又怕惊着怀中虚弱的人,语焉不详“阿声被困,不食宋瓒送的膳食,只有你。”
这话一旁医女听得云里雾里,却也不敢多想,俯首敛息。但阿婉却刹那意会季玹舟言下之意,嘴唇翕动:“我”
他知晓了。
他只愤怒于我给容姐姐送“避子丹”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