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知眠盯着地面,仿佛看不见他的抱怨。
“鬼魂吧,听着有些吵,不知道在嚷嚷些什么。”裴南泽翻身下榻,拿过撂在桌上的灯笼打量片刻,“我一直在想,这黑市低价售卖灯笼一事会不会冲我来的,毕竟‘厌断’此类辟邪符咒,也得用朱砂纸,普通红纸虽说也能镇煞,若是毁了……”
江知眠几步上前,剥开外层彩纸,里面简易的空心龟背背负灯台的结构显露出来。
外表来看确实没有什么问题,裴南泽看了江知眠一眼,伸手薅下龟壳,放在烛火上炙烤,火舌舔过龟壳,亮起猩红,不一会龟壳熔成银亮液珠,沿着龟背滑落。
“这不是铁,是锡。”江知眠看着淌入灯台的一滴银色锡水,眸色沉沉。
“大费周章在灯笼上画下厌断符咒,将鬼魂塞进灯笼,原本盛水灭火的铁器替换成了锡,再通过传送阵瞒过守卫的耳目……”裴南泽指尖敲打桌面,突然道:“黑市外围以及内部巡查如今由谁负责?”
江知眠一愣,跟着反应过来。
无论多少次,总能被这家伙惊人的洞察力所惊叹。
江知眠:“兵部,魏桓魏都尉。”
“魏桓在军中有些年头,又是我爹在边关的副将,被指派过来也是深得裴左将军信赖。”裴南泽笑道:“若是这魏桓守卫不当,百姓大批量购入锡灯笼,灯火会当日出了事,第一个连坐的便是裴家,说不准矛头对准我们,文官几句话便成了幕后主使,当真是好手段啊。”
江知眠随意扫过四周,“账目流通、商货走私,这魏桓不一定就是清白的。”
正说着,地面发生细微震颤,裴南泽眼疾手快地搂过江知眠,皱眉道:“我说这客栈一进门怎么满是尘土,原来是这样抖掉的,出去看看。”
江知眠敛了敛神情,嗯了一声。
“掌柜,另一边的大人说鬼巳还有许多。”低头说话的正是头戴襟帽的店小二。
黑袍人背对着小二,闻言哼声怒道:“那钱呢?我做了这么多,帮他们转移鬼巳,明面上还讨要利息,这帮术师真是欺人太甚。”
术师同黑市做交易,鬼巳入灯,掩人耳目。
不过这些鬼巳却有些奇怪,躁动异常,却无法突破厌断咒文,甚至说不出什么通顺的话语,连通灵都做不到。
“官府没几天就会察觉,索性灯火会将至,到时候鬼巳入城,那便是术师的事,同我们无关。”天下熙熙,为利而往,掌柜沉吟片刻道:“可以继续,但同他们商议,要加利息。”
就在这时,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们身后,直到一声划破夜空的铜板碰撞声,他们才反应过来。
两人猛地回过身,借着几分亮光望去。
来人身着劲装,灰墨色的衣袍衬得来人身形修长,乌发高束几条流苏发带垂至肩头,看样子倒像个少年。不过眉眼间藏有锋芒,散漫掀开的眼皮下暗含无尽冷霜,手中随意抛起铜钱,闲庭信步朝他们走来。
掌柜拿不准来人身份,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,攥紧袖中匕首,吸了口气道:“阁下是何人?”
“自是运压鬼魂而来的术师。”裴南泽漫不经心道。
掌柜自然不会因他一句话就轻易相信,袖中匕首缓缓出鞘:“那阁下如何证明?”
“证明?”裴南泽笑了一下,随即脸上笑容尽敛,冷肃地盯着他道:“这样够不够?”
话音落地瞬间,地面木屑炸响,掀起的木板后是一张昳丽的笑,风声随之而来,呼啸灭了满院灯火,四下黢黑。
乱石飞溅朝四下砸去,掌柜两人下意识格挡,却发现手臂定在匕首上,无法动弹。突然头顶传来巨响,黑暗中他听到一声略显无奈的“裴二”。
下一刻,四周火光重新燃起,头顶威压消散,寂静中唯有满院的木屑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。
店小二早已倒地不起,他后知后觉感到了恐惧,腿脚一软,跌跪在地。
那墨衣男子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,一身白袍,看着有几分轩然霞举之姿,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。
裴南泽眸色一凌,朝他望去,“你不知道术师可同人通感,读人心声吗?”
这般言语不敬,放在从前他早就一刀了解了,要不是江知眠在的话。
“哪方的术师?”
掌柜头颅埋进胸前,磕绊道:“裴……二,二脉。”说完怕对方不信,又补充道:“您,您想知道,什么……读心就行。”
刚才他听到白衣服的叫他‘裴二’,又有如此神通,应该是裴家没错了。
裴南泽嗤笑打量他片刻:“你有哪点值得我耗神读心?”
掌柜:“……”
江知眠开口道:“二脉传来的鬼魂为何多残缺不全?”
掌柜一愣,抬头看向江知眠,这人难道不是二脉的?
怎么回事?难不成是术师族地的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