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南泽背对大门,歪着头嘴角勾出一抹笑,张开手臂做欢迎姿态,向它们道:“我送你们回家。”
于是,术师陪往生者轮回。
江侥愣愣定在原地,看着眼前景象,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,江知眠道:“裴二给你的铜钱呢?”
江侥张开手,那枚铜钱还钉在手心,怎么甩都甩不掉,他刚要抱怨江知眠袖摆拂过他手掌,等他反应过来,手掌早空空如也,铜钱被拿起来了?
江知眠指腹摩挲铜钱纹路,裴二果然早就知道幻鬼的存在,东市布阵围困幻鬼,这枚铜钱连接外界,“先出去。”
“真的?!”江侥面上一喜,也不管自家大人怎么懂得这些,苗苗平静看过来。
铜钱开路,虚实相连。
一旁榕树树干凹陷,黑黝黝洞口张开。
苗苗跳下石桌率先走进,有人在前江侥胆子也大起来,“大人我们一起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,就被人不轻不重推进洞中,没了声音。
目之所及一片荒芜,裴南泽踏出门的那一刻周身满是寒光,隐隐有一股冷香传来。
直到身后那扇门彻底消失,香气止息。
术师入轮回怎么可能不沾一身泥泞,独善其身?
每一次开门,都是在拿自己的灵魂做交易,所以他们从不是送生者,而是陪。
榕树下,江知眠静静站着,榕花飘落,成了这片荒野上唯一的风景。
自从裴南泽回京,强势夺目打破了他平淡的过去,可一切不该是这样。
术师无情并非一句空穴来风的假话,他想要的是肆意如风的少年,不愿他裹挟一身伤痛遭受五感尽失的箴言。
裴二言语间的试探他谁是也好,玩笑也想见他出丑也罢,他并不在乎。
真要说的话,并非惧怕裴南泽会伤害他,而是惧怕自己苦心经营的界限会因此人一次次不经意的“越界”而彻底崩塌。
“怎么了?”裴南泽转瞬来到身前,不动声色瞥了眼榕树树冠,伸手抚开他肩头的落花,“这里待久了是有些不舒服,咱们这就出……”
“裴二公子。”江知眠在裴南泽靠近时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,打断他的话,声音如淬了冰一般冷寂:“幻阵下外界看不见内部情况,所以你用起阵术有恃无恐,可若破阵外界窥探此处便会知道你在藏拙。为此你借我之手,试探出我与术师有关联,又可以隐匿通晓阵术之果,我可以不计较。”
既然裴二次次击垮他的防线,他又避无可避。
倒不如他抢先一步结果:“那么你这么做在瞒着谁?”如此裴二为了保守秘密,势必同他拉开距离。
裴南泽知道他了解术师,他又知道对方通晓阵术,各有把柄,各退一步,便是最好的结局。
裴南泽听来,心中冷笑。
可以不计较?
是根本不在乎吧。
本就因一群生魂激起的情感还没消散,无名怒火窜至肺腑,真是煞费苦心啊江大人,难为你如抽丝剥茧般剖析一大堆,不过是为了与他划清界限,从此避而不见。
裴南泽站定在他面前,俯身去看他:“江大人,这幻阵还没出,就着急同我撇清关系了吗?”
那视线太过灼热,又暗含锋芒,像是要将他所有的伪装逐一剥开。
江知眠仓皇偏开头,却被裴南泽抬手捏住下巴,掰正回来,他皱着眉刚要开口,却听裴南泽沉沉笑了一声:“江大人想撇开关系就该同苗苗他们一起出幻阵,而不是单独留下来。”
“既然留下了,那我的回答是……”他拉长声音,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江知眠,浅淡的清香钻入鼻孔,裴南泽突然心念一动,恶趣味地凑上前,擦着他耳骨炸响一个字:“不。”
管你是谁,什么身份,知道他会布阵,就别想独善其身。
同他撇清关系,绝无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