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好像是一种慧极必伤的诅咒,很多悲观的文人总会透露出这种信息:慧极必伤,情深不寿,甚至于还有伤仲永的悲剧。
徐照月总会在心底里觉得自己恰似其人。
“你是觉得,自己是努力型的选手,我是天赋型的选手,对吗?”
甜梓这回要比叙一庭应得更快:“有时候也会这样想,比如我提到我觉得我写的片段不够张力,你好像总能发现问题,在除了语句的张力之外补足此刻声音的特性,人物的神情动态,或者只是精确与某一个具体的点,总能让人觉得身临其境或者如临眼前。”
周义之也接了话:“是啊,而且我觉得你的文字的感觉要比我强多了,因为你能读到的信息够多,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第六感,人的直觉也会和文学的感觉有关系,对吧?”
叙一庭没有说话,只是将脑袋埋得更低,沉默了好半晌,却在张口吐露出一个音之前,被谭素截了胡:“我觉得这些都不能体现一个人有天赋吧,我觉得真正的有天赋,应该是……”
谭素犹豫半晌,没说出一个具体的点来,好像有很多东西,很多方面都可以证明这个人有足够的天赋,但这些方面偏偏也是足够推翻这个人有足够天赋的点。
如果你要说是因为这个人的词句精巧,所以有天赋的话,那同样会又另有人说是堆叠辞藻,你难道就能说这人是错吗?
你如果说这个人因为朴实无华而凸显了文字的天赋,那另一个人说他的言语太过地道化,太过没有张力,太过踏实了,你又能说这个人是错吗?
这些还都是文笔上的事情,如果说是剧情上的?有人的剧情跌宕起伏,但同样的评价可能放在另一个人嘴里就是太过于急匆匆了,有的人的剧情主打的就是一个似水流年,你侬我侬,那还要有人评价说是纯纯流水账,或者再高级一些: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
人设上也是一样的,难道一个人不把人物写的脸谱化,就是这个人有足够的天赋吗?那有的文章或者有的读者喜好,就是那种至善至恶,难道这种将善恶不纯粹化的矛盾体就是一种过错吗?
除了这些种种,还有什么呢?
叙一庭耳朵竖了半天,也没听见谭素的下半句,独自地把话接了出来,是说话时的语气有些飘飘然,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:“天赋嘛,谁知道呢,反正我没有。”
徐照月张了张嘴,想要反驳这句话,却没有及时吐露出字来,因为从那件事情过后,她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文学天赋,怀疑自己的文字的感觉。
不,不对,她从来不怀疑天赋、不怀疑文学,不怀疑文字,她只是质疑自己,刚的那些话说的有多么冠冕堂皇,她自己心里就有多么的乱。
多么的不自信,多么的不信任。
方秉尘本来想听听徐照月的看法,但此刻徐照月半垂着头,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,不过这一切倒也符合方秉尘的另外一重推测。
方秉尘道:“就我个人而言,你说我有天赋,或者你们说我有天赋,我都会不加质疑的收下这种夸赞。”
叙一庭的头埋得更低了,手指抽搐了两下,只是暗暗攥紧了衣角。
“因为对我来说,我相信我自己天生就是一块写作的料子,我也相信我的笔,我的文字,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支撑这些,我想徐照月应该比我更明白。”
徐照月显然没有意料到方秉尘会突然说到自己的名字,而且还一副大言不惭的平静样子,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,昨天喝了什么粥。
“啊?我?”
周义之抿了抿下嘴唇,用牙齿将下嘴唇轻轻咬了几下,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:“你觉得你是个有天赋的人吗?”
“这个啊……”
徐照月并不意外这样的问题,而且她也思考过很长时间这种问题,因为她曾经也陷入到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天赋的难题中去。
不对,她过去从来没有陷入到这种难题中,只是她现在,或者说这两年,彻彻底底陷入到了这种难题里。
尤其是她的感性层面还有那份虚荣心。
“我觉得我有吧,不过比起天赋,我认为更恰当的词是禀赋,天赋是需要挖掘的,但禀赋不一样,禀赋是骨子里面与生俱来的,我觉得任何一个能踏上写作的人都是具有禀赋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