恨来恨去,最后恨的只有——她。
“啊!”不知是第几个夜,陈屏甜从噩梦中醒来。湿漉漉的视线里,她吊死在房梁,淹死在黑黢黢的海水,憋死在不透气的土坑,撞死在红砖墙壁……
其实,不是她不放过陈屏甜。
是陈屏甜自己。
陈屏甜对那个男人来说,没用了。娇滴滴的儿子还没学会说话,先会朝她推巴掌,还没完全断奶,已经能把她磨得冒血珠。陈屏甜不想离开儿子,可是那个男人说她是同性恋,说她骗婚。
什么叫倒打一耙?这就是。
陈屏甜连辩解都辩解不了,她只想着,想哇——她和她,下辈子都做男的,叫别人给她们生儿子。不过,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。从前,她们探讨过这些,许愿,下辈子男人和女人都能生孩子。这样一来,她们就不会被拎到一张又一张粘腻发臭的床上……
就连许愿,都这么善良。
陈屏甜来到靠山村之后,仍是夜夜惊醒,她知道,她永远不会放过她。
陈屏甜把家拆了,让她不用死在冰冷的夜里。还恨的话,死在她怀里。
她又来了。
陈屏甜挥舞着胳膊:“你干脆,带我一起走……”嘶吼的声音中渗出一丝丝鲜血。
“陈屏甜——陈屏甜——”
陈屏甜,其实是她的名字。
她要代陈屏甜继续活下去。
陈屏甜不愿意。
金豆猛地从她怀里蹦出去,一声嘶哑的“陈屏甜”,就有一声金豆的“汪”。
没有陈屏甜了。
也没有她了。
凉亭旁边,有一个很深的坑,假如忽略它所处的位置,看起来很像是双人床。金豆从坑边溜进去,躺在一个泥巴做的小枕头上,抬起前爪,拍了拍:“汪汪!”
来呀!
她走进坑里,也躺下去。
两只小狗快乐地手牵手。那一年,她们穿着小狗样子的连体睡衣,大晚上不睡觉,跑到门外看初雪,没人叫她们早点爬上腥臭的供桌,没人驱赶她们,她们只是冬夜里,两只快乐的小狗。
去年的初冬,金豆也是这么邀请丘頔的。它本就无家可归,丘頔也差不多,大半夜被锁在门外的丘頔,就和金豆一起,躲在半片屋檐下,互相靠着取暖。
丘頔总说它可怜,金豆从来没觉得难过。
温暖,是很容易得到的事情,不是吗?
小狗甩着尾巴,四只爪子走得二五八万,金豆宣布:它是最会爱人的小狗。
什么爷们娘们,走得有力气、飞得远的人,才有资格给别人下定论。
陈屏甜身上的奶味没有掺着明显的血水,不是杀害柳登云的人。
“汪汪!”金豆站在丘頔肩头,冲纪赏大喊,笑。
纪赏是像气球人一样扭着回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