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保重。”
她对着虚空轻语,呼出的白雾很快被秋风吹散。
大军最前方的玄色大纛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,崔姣姣仍站在原地,直到侍女第三次劝说,才发现手炉早已凉透。转身时,一片枯叶从她肩头滑落,打着旋儿坠向城墙根部的沙棘丛。
回到中军大帐,熟悉的沉水香气息扑面而来。
案几上整齐码放着阎涣昨夜批阅的军报,砚台里的墨汁尚未干透。崔姣姣拿起最上面那卷,发现边角有被用力攥过的褶皱,仔细看去,竟是潼关告急的军情,他定是怕她担心才藏了起来,不想让她看见。
“公主,该用药膳了。”
侍女端着漆盘欲言又止。
帐外,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亲卫统领在帐外单膝跪地:
“禀公主,千岁留下三百玄甲卫就在帐外。”
崔姣姣点点头,扶着肚子小心坐在虎皮凳上,开口道:
“传令下去,从今日起,所有军报直送中军帐,由我亲阅。”
统领领命,恭敬退下了。这位贺朝的长公主、千岁侯的新婚夫人,一向在阎家军中很得人心。
不只是阎家军,世人皆知晓,少帝的姐姐是个不让须眉的女谋士,不仅聪慧伶俐、胆识过人,更心怀百姓、善心济民。
这两年来,阎涣的名声也因为崔姣姣在旁辅佐好了许多,回想起来,也许久未曾听见有人唤他“阎王”了。
暮色四合时,崔姣姣站在沙盘前推演战局。
这些微末了解,也是曾经赵庸之提点她的。
崔姣姣垂眸,不知是否因为怀孕的缘故,竟如此感性起来,稍一想到故人,便会忍不住落泪。
“先生,若你还在,定能在后方与我一同辅佐将离。”
还有阎泱,若他知晓堂兄有了家室、寻回了亲人,该有多开心。
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帐壁上,腹部隆起的轮廓格外明显。
案头放着阎涣临行前绘制的布防图,边角处还有他随手画的小像,那是崔姣姣靠在软枕上小憩的模样。
夜风突然掀起帐帘,带进几粒细沙。崔姣姣望向帐外,只见祁山巅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。
她轻轻按着小腹,那里传来轻微的动静,像是回应她的思念。
“你爹爹…”
她对着空气呢喃:
“此刻应该到黑水河了。”
帐内更漏滴答作响,与远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。崔姣姣解下腰间骨哨,如今赵庸之留下的遗物,成了她与阎涣之间的信物。
哨声幽幽,穿透寂静的夜,向着东南方飘去。
三百里外的荒野上,阎涣突然勒住战马。夜风送来若有若无的哨音,他猛地转头望向夏州方向,玄铁面具下的唇角微微扬起。
“加速行军。”
月光如水,照着相隔两地的身影,祁山的雪峰静静矗立,见证着这场无言的守候。
黑水河蜿蜒如墨,湍急的水流拍打着两岸嶙峋的礁石,溅起浑浊的浪花。阎涣勒马立于河岸高地,玄色战袍被朔风掀起,露出腰间悬着的青霜剑。
远处地平线上,贺朝大军的旌旗已隐约可见,黑压压的军阵如乌云压境,肃杀之气扑面而来。
“传令,全军沿河扎营。”
他沉声下令,嗓音冷冽如刀:
“斥候前探二十里,我要知道崔宥的粮道。”
副将领命而去,铁甲碰撞声在寒风中格外刺耳。阎涣翻身下马,一双靴履在冻硬的泥土上稳步前进。他抬手摘下面具,露出一张面色阴鸷分明的脸,眉宇间的戾气比往日更甚。
“千岁,营帐已搭好。”
亲卫上前禀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