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洇耷拉下睫毛,好像,刚刚倒下去的一瞬间,看到了这个人的衣服。
另一边,刚刚被绑住的小女孩也坐在这里,一脸担忧看着他。
宽檐帽男人朝穆洇眨眨眼,试探性说:“我刚刚看到擂台上发生的事了,一般来红灯区的,都是走投无路来赌博,或者释放原始的恶的,没想到还有跑来救人的,真让人钦佩啊。”
他刻意避开穆洇装小白花那一段。
穆洇皱眉,没回话,目光却定死在桌上放着的餐盘上。
一碗面,一碗汤。
宽檐帽男人将餐盘挪动至穆洇面前:“给你点的,刚刚医生说你严重营养不足,胃里没有任何食物。”
穆洇没动,听到在帮他处理伤口的医生说:“是的是的,您的身体状况太糟了,还有这么多旧伤,我只能简单处理一下,建议您吃完立刻去医院,做一次全面身体检查。”
穆洇的沉默让气氛凝固片刻,男人脸色变了变,迅速说:“没毒,红灯区没有变态到,连自己家的后厨都在客人饭菜里下毒的程度,而且又不是我点的,我真是服了。”他转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女孩。
穆洇瞥她一眼,小女孩微微点头,立刻脖子往下缩,张嘴想说话,最终没敢出声。
穆洇拿起刀叉。
空气里飘浮的血腥味很快散去,穆洇感受着自己冰凉的手逐渐生出丝丝温度。
银制餐盘倒映他的脸,满脸的污垢与血色,最重要的是,肩上那道被齐平切下来的缺口。昏迷前的场景逐一浮现,想起来有些恶心,刚刚吃下去的食物猛击他的胃。
他的头发已经过肩,一圈一圈蓬松的小卷让他在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只……不太温顺的小狮子,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,此时此刻,他的脸上挂满警惕与杀意。好像完全没有因为周遭的沸腾情绪动容,穆洇和周围的暗涌形成了堪称极致的对比。
言灵师还在看着穆洇,他很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,然而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根本没办法平息,他的大脑还在运转着。
言灵师越来越觉得穆洇是在完成规则类异能的条件判定。
不然没办法解释穆洇为什么明明有异能,却一步步推着大家,让学院现在所有人都笃定他没有异能。穆洇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,现在这情形就跟穆洇之前假装自己异能有副作用,从而利用他解决百鬼夜行异曲同工。
异能的三种类型中,动物型异能和术法型异能都是可以直接释放自己异能的,顶多有一些积蓄力量的短暂前摇。只有规则类异能必须先实现特别的条件判定,且异能所能达到的效果和条件判定的程度直接挂钩。
他的【谎言成真】需要收获的‘信任’作为燃料,只有信任达到一定程度,才能生效,且收获的信任越多,效果越强。
红灯区里,刚刚擂台的一幕已经过去,擂台上的血迹与尸体也都消除干净,其他地方不断有人的惨叫传来,但听不出那里面充斥的是极度兴奋,还是极度恐慌。
空气浑浊,在里面停留久了,好像也就习惯了。从唯一的出口大门往外看,是逐渐黯淡的夕阳,那层深橘色影影绰绰,照得门口路过的行人摇摇晃晃。
里面的人虽生犹死,外面的人虽死犹生。
“生的希望”是一阵短暂而忧伤的错觉。
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,如同积水静得深沉,在穆洇的心里荡不出一丝觳纹。
但在赫尔斯10岁那年,一切都变了。
他母亲因病去世,父子相依为命,也就是那年冬天,他的父亲突然惨死高塔,不知出于何种原因,异形抹杀了他的父亲,原本一个美满的家庭至此消失。
人们以为这个10岁小孩会艰难长大,一个人靠做假面养活自己,但他没有,他疯了,他在家大喊大叫,在街上大喊大叫,看见人就攻击,没人敢靠近他,于是人们又认为,这个小男孩可惜了,也许受刺激过大,会彻底变成精神病,或者早夭,可就在这个时候,他做了一件事——
冲进高塔,虐杀异形。
穆洇打断他:“10岁?杀异形?”
“对,10岁,杀异形。”
10岁的赫尔斯在高塔区对异形进行了一场屠杀,那场屠杀持续好些天,不过因为对方是异形,所以人们喜闻乐见,甚至幸灾乐祸。那段时间,高塔区大门紧闭,连守卫都没有。一段时间后,人们认为这个小男孩应该也死在高塔了,可就在高塔区大门打开的第二天,赫尔斯出现在他自己的家里。
他没死,异形却死伤惨重,可异形竟然没有追究他,他回到家,又发现自己闯进高塔的这些日子,父母的亲人搜刮了他们家的财产,拿走很多东西,企图获得他的抚养权。
“我听说是想偷他们做的假面拿去卖。”旁边的小女孩突然补充道,说完,就缩回脖子。
说法各异。甚至有人说赫尔斯早恋,那些东西里,有他喜欢的人送他的礼物。
于是赫尔斯爆发了——他杀死了所有亲人。
楚琅的脸色也变了,他还以为穆洇刚刚那样说,是有什么办法。
似乎是发现校长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,穆洇终于抬眸看了校长一眼,“如果没有想法的话,可以问问他们。”
穆洇端起面前的水杯,任由氤氲热气暧昧地在他脸颊处流转,“按他们的主意来。”
他们,指的是白天聚集在外面的那些人。
“这怎么行?”校长几乎都要拍案而起了,他看起来又被穆洇这句话弄得快要昏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