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兰庆云伸了个懒腰,格外悠闲慵懒,“可以是吧。你要是不愿意,也可以开口求我——这么久了,我还没见你求过人呢。”
真是恶趣味……钟少韫皱紧眉头,转动自己食指上象征叶护地位的扳指。这人屡屡推他进火坑,又玩弄他,不过是类似小孩恶作剧的想法——有的人看到弱小之物,只想着保护。
但有人看到却只想扼杀、折磨。
对这种人而言,折磨、征服带来的快感,是其他成就不能代替的。
钟少韫只想保持沉默,这是他身为弱者,唯一的自尊所在。
“那我很好奇,你如果被欺凌折辱,会怎么面对。”贺兰庆云笑意盎然地盯着钟少韫,那直勾勾的眼神,好似要剐下对方的血肉,血淋淋,不带一丝怜悯。
钟少韫诡异一笑,拖长了音调,丝毫不怵地回看向贺兰庆云,“以眼还眼……以牙还牙。”
这回答让贺兰庆云吃了一惊,嘴角旋即不经意往上抽了一下,通过向下看来掩盖眸子里的惊惶,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优游自如,“军师还真是喜欢给我惊喜。”
钟少韫又说了会儿别的事,就从帐中退出,来到玉带河畔。
刚好人们在收拾祭天仪式后的仪仗,搭好的台子被拆了去,飘扬彩旗堆叠在地,雨布打底,用绳索一系,算是一股脑全打包进去。
他心里有点儿感触,刚刚一大群人聚在一起,虽说叶护之位并非他所愿,而他早也习惯了被众人注视围观……可那种不带凝视、欲望的目光,比带了的更舒服。
钟少韫觉得他需要这些,所以为什么要求贺兰庆云推脱呢?怎么可能啊。
他漫步在草地上,周围有一处湖泊,像是天神的眼泪,于苍穹原野中湛然一滴,微风吹过,波光粼粼。他抱膝而坐,想起卢彦则来……
卢彦则离开洛阳回长安去了,这很不像卢彦则的作风。如此一来,钟少韫都不敢说真的了解他,更不敢自恋地将这一切归因于自己的离去。
“那就是叶护吗?”
“对呀,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子,你说他怎么会长那么好看呢……”
“快走吧,我们还要做事呢。”
女声若隐若现,就这么消失了。下一刻,微波簇浪的湖面被击碎,出现了几个同心圆一样的水波纹,紧接着又是几块石子。
“真是烦人嘛,真想赶紧嫁出去,受不了啦!”
草丛遮盖下,钟少韫看不大清隔壁是谁。
“说女儿不好,可你就生了个女儿出来,我又不能决定自己是男是女啊喂!”
说着,好不容易快要平息的湖面又被石子击破,泛起轩然大波。
“哼,自己没本事想当叶护没当成,找狼主和老夫人说去呀!朝我撒火算什么本事!等哪天我出嫁了,嫁给一个更厉害的,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
塔娅愤而起身,“臭老头!我再也不要对你那么孝敬啦!”
她双手在脸侧呈喇叭状,声音也很响,回荡在茫茫草原和天地山川,少女心中的烦闷终于得到了倾诉。谁知一转身,看到芨芨草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,鹿角高冠下黑发如绸缎,经阳光照耀发灰发黄,那双摄人心魄又姣好温润的眼,默默地看着她。
糟了……怎么被人抓到了?!塔娅心咚咚直跳,还是她之前见过很多次的钟少韫,她还经常跟婢女说,钟少韫长得很好看,这种男子就是要比五大三粗没什么情调的男子有意思。
还在祭天仪式上偷偷看人家来着……
塔娅性子粗爽,这年纪的小姑娘最怕的就是不那么淑女的一面被有好感的男子看见,于是她迅速将手撇在身后,清了清嗓子,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,“你……你什么都没听到,对吧!”
钟少韫觉得她很可爱,抱膝望向湖畔珍珠一般洒落在草原上的牛羊,阳光被白云遮挡,在山坡上留下一片一片的阴影,徐徐风吹出草浪,白一块青一块。
由于他的沉默,耳边只剩下了草木的沙沙响。
塔娅急得跺脚,“哎呀,你快说嘛,你说你什么都没听到!”
钟少韫依旧沉稳安静。
在塔娅居高临下的视角下,钟少韫看起来极其秀气精致,尤其是那分明的下颌线,以及小巧的下巴,和刷子似的眼睫毛,好像一个精工雕琢过的艺术品,比璞玉浑金多了几分雅致和高贵,更有别于此前见过的所有男子。
钟少韫没有像别的男子那般挖苦讽刺她,或者拿她当可爱的小玩意儿,反倒是缓缓转过头,“嗯,我没听见,什么都没听见。”
塔娅大喜,跑过来跟他拉勾,“我们拉勾,谁说出去,谁就是大笨蛋。”
钟少韫哭笑不得,却还是默许了少女幼稚的举动,和塔娅拉了勾。
“塔娅,你在这儿啊。”
达奚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塔娅和钟少韫身后,塔娅好似受惊的猫炸了毛,心虚地跳了起来,羞红了整张脸,咬着唇心想这臭老头怎么偏这时候过来。她也顾不上解释了,撒腿就跑,不管了跑就完事了!
面对尴尬的场景,达奚铎笑着摇了摇头,仿佛和钟少韫不存在争权夺位、你死我亡的关系,“这丫头古灵精怪,一个小鬼,我一直管不住她,看起来,她好像很喜欢军师。军师一句话,胜过我千万言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