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霜枝说完,也微微心惊,这样的话是如何从自己口里说出来的?可这应该是为雪枝好罢?她前头已经连生了两个女儿,接下来无论是继续承受生育之苦还是承受赵家长辈的不满,都远远重过她个人的意愿。
杨敏之不以为意:“这是二姐夫自己该想着如何做的事,任是旁人,别说大姐与我,就是赵家夫人和老夫人也不该置喙。”
杨霜枝笑笑摇头。
他从已经插好的花束中看到一片孤零的叶子,捻起来轻飘飘的从窗口掸出去,岔开话:
“万岁近日会升我做侍讲学士。”
平淡的语气亦掩盖不住踌躇满志的骄矜之气。
杨霜枝又惊又喜。
起步就是四品,如无意外,这是将来要入阁的信号。
本朝还从未有过父子两阁老的先例。
看来弟弟的仕途比父亲要顺畅的多。
“所以大姐,您与二姐,完全不必忧心。”他微微一笑,又转回他俩刚说的话。
作为他们杨氏一族的女子,完全不必忧心。有他在,就有这个底气,可以在规矩之内做任何她们想做的事。
她也是可以的。在他的羽翼之下,亦有对她的心悦,欢喜,迁就,与纵容。
可她为何抗拒?又为何那样说?他又该怎么做?
他仍旧迷惘。
“你呀,”杨霜枝还是摇头,以为他眉头深锁还在想雪芝与赵家之事,“再不济,这是夫妻二人之事,不单是某个人觉得该如何就如何的。”
被她说得心中一动,却不好再深问。
回到回鸾院,杨清屋子和他屋子里的灯火都还亮着。
“怎得还不歇息?早跟你说过,既随我住到这边来,每日需早起半个时辰。”若赶上朝会,还得更早。
杨清正苦哈哈在几个屋子里来回打转,把散落在各屋里的话本子都收罗起来。
没好气的把他从窗榻前拾起的一本金边装帧过的话本夺过来:“瞧不上就别动!看您的圣贤书去!”
杨敏之也不跟他置气,一笑:“确实也无甚用处”
坐到书桌前,凝神思索片刻,开始提笔给母亲写信。
与江南程家议亲一事,已作罢。
父亲和程山长晤面后,为着江西卢氏一族三代以内的读书人被万岁褫夺了科举进取一事,山长希望父亲看在天下士林的面上为卢氏转圜。
父亲面上不显,心中已生嫌隙与不悦。
其实江西卢氏一族之事,如他对哑叔的承诺,已在他谋划中。
事成之功,当属首辅而不是以程山长为首的江南士林。他焉能为他人作嫁衣裳!
况且,江南士林与当地豪绅牵连甚深,江南富庶而税赋乏力,也有这方面的缘由。冷眼旁观程三郎等人出行无不华衣美食极尽骄奢,便可见端倪。
他与父亲几次夜谈,表明不愿以个人婚姻换取江南士族对新政所谓的支持。
他自会闯出自己的路来。
父亲已允。
且看他如何搅动这朝堂风云。
朝政上的事自是不会与母亲说,只告诉母亲,父亲与他多方考量,议亲暂缓。
如此母亲也就不用着急,待二姐生产后再回京即可。
写完书信给杨清让他明日一早就交付给邮驿,另铺开纸抄写经文。
隔壁还热闹着。听阿清说,侯爷请了戏班子唱堂会。隔了一道院墙与半座花园,吹拉弹唱的声音隐约传来。
杨清小声嘀咕了一句“还是侯爷最快活呀”,随之跟着远远传来的调子哼唱起来。
要说最机灵还属他。大公子不过叫他往这边府宅多跑了几趟,忙里偷闲多问了他几句,就被他瞧出端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