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到万宅。
万初尧像吃错药了,破天荒帮时寻拿来干毛巾,笨拙地帮他擦了擦头发,时寻浑身不自在地熬过,万初尧又在饭桌上问东问西。
一会儿问饭菜合不合他的胃口,一会儿问中药还剩几帖,又问时寻之前在时家都会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。
时寻一一答了,在他逃回房间的前一刻,万初尧状似不经意道:“等你精力足些,我让医生给你做个体检。”
和往常一样洗漱完,时寻坐在书桌前将枪拆开又装上,拿着季忱给他画的图一个个零件研究,季忱拿着本书看,一页未翻,不过时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没注意。
两人之间纸糊的墙在今早被打破,此时越接近睡觉时间,季忱脑中的思绪就越干净——只剩下“可怜数点菩提水,倾入红莲两瓣中”了。*
看书看不进,季忱干脆明目张胆盯着时寻看,从突起的眉骨看到白腻的脖颈,看得他口干舌燥又口舌生津。
时寻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,干脆放下笔,同他一并坐到床上。
只是屁股刚沾着床,就被男人箍住,铺天盖地的雄性气息压过来,时寻被亲得头昏脑胀,听见敲门声下意识推他。
季忱只当是来送药的佣人,依依不舍地亲了时寻一口,催促他去开门。
下过雨,晚上有些冷,时寻原本披着件外套,此时一边走向门,一边将外套脱下来围在腰间。
一开门,入眼的却是万初尧。明明敲的是未婚夫的门,他看着却像是来慰问下属的。
万初尧关心人的举动很生疏,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才入正题,望着时寻真诚道:“不管你的梦几分真几分假,我会替他照顾好你的。”
听见这话,时寻下意识看了眼季忱。
季忱七窍生烟,恨不得将万初尧一枪崩了取而代之,见爱人还一脸揶揄地往这看,怒气冲冲地走到沙发边,硬是挤在两人之间。
时寻不得不往边上避了避。
刚说完会帮季忱照顾好时寻,就见时寻尴尬地坐远了些,万初尧不解地重复:“我会帮他照顾好你。”
季忱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让他帮忙照顾。
没等时寻想好怎么拒绝,万初尧话锋一转,又问:“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些比较抽象的东西?”
时寻默默看了眼横在两人之间,一脸警惕生怕他靠过去的季忱。
好在万初尧看不见季忱,只能看见时寻凝着他,手指轻叩沙发,像是在思考。
“没有。”这是时寻的答案。
“我这几天会在家陪你。”
青年移开目光,淡淡地笑了笑,盈盈月辉照在那张安静的、苍白的脸上,泛着温润的光泽,像是捧在泉水中央的、被濡湿的瓷像。
万初尧呼吸乱了一瞬。
“少将在家休息,我自然高兴。”他听见他说。
语气端着一分矜持两分淡然,唯独不见高兴,葱白的手指放在膝盖上,交叠在一起。
这时时寻那张恬静的脸庞又转回来了,银灰的眸子流转月光,落到他脸上。
一向沉稳冷漠的万少将夺门而出。
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,想要回想起那时的反应时,他依旧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,时寻又是怎么回应的,心跳似乎盖过了一切人声,他似乎忘记了时寻的脸,只能零散地记起那蹙起的眉毛,比以往更粉的嘴唇,还有那双透着孤寂的双眼。
桌上的书摊着,被打开的窗户外刮进来的风猎猎地吹响,在万初尧回来之前,房间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。
他站在窗前,风将月亮蒙住了,云层在漆黑的夜空中被点亮,泛着微弱的蓝,烟波一样的颜色。
洒到窗台的月光暗了,时寻收回目光,扭头去看季忱:“你是吃醋了吗?”
男人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,被他看着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自顾自红了脸,直到时寻撮起嘴,落了个轻飘飘的吻在他脸上,季忱才猛地一颤,目光聚焦起来,怔怔地看着他,脖子都红了。
时寻歪着头觑他: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
又是那句话。
每当季忱红了脸,总落得这么一句云淡风轻的“你怎么不说话”,两个人在场的时寻比三个人在场的时寻多了分说不出的韵味,这是季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——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,也想不起,只能用黑沉沉的眼睛倒映出时寻的模样。
在季忱拼尽全力调动语言系统时,时寻望着他的窘样,倏地笑了。
季忱刚组织好的语言忘了个干净。